路过门前的人被室内凄惨的哭喊惊动,满怀猜疑地往里走。看看孩子的脸色,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脸色。摸摸孩子的头,有的说冰凉,有的说滚烫,前前后后也许只差一秒半秒竟有如此差别。而孩子时而呼吸急促,时而像是停止呼吸,更是让人心惊肉跳!
“他妈呢?”进来的人问。
“他妈说好今天一定要送他回去的……”婆婆和妹妹边哭边说。
“五点多钟了,这孩子看样子是没救了。”“去给他妈妈打个电话,也让她看一眼。”进来的人提议说。
一些人留在屋里陪婆婆,一些人陪毛毛妹妹到百米外的地方去打电话。那时的通讯条件很差,而毛毛只知道建林单位的名称,根本就不知道电话号码。好在邮局的人也天天从门前过,彼此之间很熟悉。邮局往我们厂的总机挂,总机把电话转到建林的单位,郑大姐首先听到毛毛的哭声,搞不清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一个劲地对着话筒“喂喂”。
邮局的工作人员赶紧抢过毛毛手里的话筒说:“……请转告你们单位的建林,他儿子病得很严重,已经不行了,赶快回家!”
“什么?!他出差了!怎么办?”郑大姐全身哆嗦着说。
“……请告诉他老婆,让她赶快回来。”接着电话断线了。
郑大姐手忙脚乱地翻开电话本,给我们单位打电话。
“……李里生病了,在家休息。”我们车间的车间主任在电话中说。
“……怎么办?得想办法让李里去看孩子啊!”郑大姐说。
车间主任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是六点整。“怎么办?同志们。李里的儿子在她婆婆家,快不行了……”车间主任对办公室准备下班的人们说。室内一片愕然!
……
“李里,你准备一下,你儿子病了。你哥哥说等会用车送你去。”二十分钟后车间主任跑到家中告诉我。主任刚走,大嫂气喘吁吁跑来说:“李里,你哥哥要车去了,没事。怎么自己病了也不告诉我们?自己注意点,没事。”
大嫂就这么走了。在我看来这些人急急地来急急地走,都是认为我自己在病中,现在又没有了开往城里的班车。在我看来,儿子活泼乱跳地离开我才两天,出不了什么大事。所以当哥哥沮丧地说“一时找不到车,可能要晚一些”时,我还淡淡地说:“算了,等会让小谢用自行车送我去。”
显然,他们都知道了消息的危险性,而我还蒙在鼓里。
邮局电话断线后,一切方法都用尽了,但没有再次要通。
消息很快传到其他家人耳里,男女老少一大家人口聚在公公的骨灰盒前,流着泪等待着死神的光临。骁骁的伯父、伯母从几公里外步行赶到婆婆家,姑父来了,姑妈来了。他们看着要断气的孩子,至少是他们认为要断气的孩子,没有一个人说,把他抱到医院去,没有一个人说把他送到城里医院去!他们单位职工医院的救护车就停在二百米远的地方!进城的那条路我抱着骁儿子走过很多次。也许他们觉得没有再救的必要,死亡已经来临。与其让他死在半道上,还不如让他死在家里。
哭泣,流泪,抹泪,叹息,等待,企盼,祈祷是他们的全部。
骁骁的伯母娘家在农村,也许潜在意识里有些神、魂的概念。她跪在公公的遗像前哭泣着烧着纸钱,他们都跪下了,都哭泣,一张一张地把黄色的布满洞眼的纸钱分开,一张一张地烧着,边哭泣边哀求地烧着……
也许是他们的祷告感动了上帝,天完全黑了的时候骁儿子的呼吸慢慢变缓,而且是有节奏了,再扒开他的眼皮,眼皮会很快合拢。没有人去做饭,没有人要吃饭,没有人能吃得下饭。他们看着表,看着钟,开始整理东西,更多的人到室外眺望。
九点钟,我们终于赶到了。婆婆抱着骁,妹妹提着包,一家人心急火燎地迎着车灯光跑了过来。
停车和开车门几乎在同一秒钟进行,当我探出头来,身子还没有站直,婆婆像被警察追捕的小偷急需转移赃物一样,把骁儿子一下塞进我的怀里。
“骁,看看妈妈。你哪里不好呀?……”我亲亲他的脸说。
“妈妈,我要回家。”骁亲亲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