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偷看过我父母当年的通信后,我曾经跟他们开玩笑说他们太不会谈恋爱,太不懂得享受爱情,那些信怎么都写得那么同志和战友似的,一点儿都不甜蜜、不浪漫……可是他们却白头偕老,他们分享人生所有的喜悦,也分担着一切……我想到我身边的所有朋友和我自己,我们“在一起”时看起来都甜蜜和浪漫得不行,可是每一对儿每一次似乎都坚持不了多久,几年就已经算是奇迹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的誓言总是那样经不住风雨,我们的爱情也总是那样不堪一击?
有时候和周围的朋友们聊起这些,大家都淡淡然的,或多或少带着一种自嘲的口气,而且,都总结出了一大堆经验,似乎已经对那些分分合合“习以为常”了。我们见面时总是以“老干葱”、“老干果儿”相互挤对,而且,还讨论出一个看似不错的计划--老了以后建一个“嬉皮村”,大家都住在一起,互相照应,养老送终。有关建立这个村落的“蓝图”我们考虑得相当周全,有时候我们似乎真的被这个纯理想式的计划抚慰了,以为这样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可是,我看得出每一个人内心深处的那份困惑--我们都一样,其实没有谁不渴望得到一份不朽的情感。
于是,我们不得不产生这样的疑问:究竟是我们赶上了一个易变的时代,还是我们不懂得爱情?
我和夏旸在一起的那几年,我们的生活里有一项特别让我们为之欢欣鼓舞的“大事件”,那就是去参加Party--事实上,我们的情感历程几乎就是那一时期著名的Party的兴衰历程,而这一奇妙巧合则是我在回忆的过程中,为将那些已经逐渐支离破碎的片断一一连接而无意发现的。
特别是1990-1992年,那是Party的鼎盛时期。那些日子里,几乎每个周末的黄昏,我们都在忙着梳洗打扮--这一程序里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洗头发:对我而言这一点不必再说,而对夏旸,在那个时候,那一头与众不同的长发则意味着他的抉择,或者说,那证明了他的态度--反正,喜欢疏远常规。在这一点上,我们是相当一致的!另一个重要环节就是挑选“范儿服”--我们以彼此眼光为镜,穿了脱、脱了穿,折腾来折腾去,常常不厌其烦地把衣橱里所有衣服都扒拉出来,务求达到我们一向的着装标准:不经意中的经意。其实,换来换去,无非牛仔裤、T恤之类,只不过我们的牛仔裤和常人的区别是它以破了洞的为最好,T恤的颜色也总跑不出那几样,可是心底里我们对自己在那些Party上的出场形象实在太在意了!而一旦在Party上被“同道”中人吹捧上一句“范儿够正的”,肯定是心里得意至极的事情,而嘴上也会毫不谦虚地回上一句:“那当然了!”
去Party的路上,则完全是一个从现实世界走进“梦境”的过程,因为在Party上集合着所有正和我们做着同样梦的“战友”。而我们也打心底里觉得,我们和那些走在大街上的普普通通的人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北京的Party圣地主要有以下几个:一个是Maxim(马克西姆)餐厅,一个是外交人员大酒家,另外还有日坛公园和其他一些地方……在Party开始之前,那些地方的门口总是极其惹眼地聚集着一些和我们的“范儿”相差无几的男孩儿、女孩儿--有一个第一次被朋友带去参加Party的人,到了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原来北京大街上不知打哪儿跑出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人,他们的’老窝‘在这儿呀!”而所有的人,几乎都是相互认识的。我们就像是一支队伍,以极少数人的“统一”反抗着传统、宣告着青春。这支队伍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那些男孩子大多都是长头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