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y上最典型的“景观”就是每当一段激动人心的Solo到来时,随着音乐节奏甩动的长发。那时候的Party几乎总是那些“自己人”--台上是正在演出的乐队,台下是已经演过或即将上台的乐队,再有就是乐队家属、关系密切的朋友,或是一些立志也要搞摇滚乐的“热血青年”,再加上一些老外和从事周边工作的人。那时候已经出名的乐队大概只有崔健与ADO,所以,如果没有崔健参加的Party,票房多半有限,大多其实就是一场“自己人”和“自己人”凑在一起切磋交流的稍微正式一些的“排练”。几乎所有从那些Party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人都十分怀念那段时光,有时候“老人儿”凑在一起总会摇着头叹着气地感慨:现在的Party真是差远了,跟咱们那会儿根本没法儿比。其实我知道大家在留恋什么:留恋已经匆匆流逝的时光,留恋那个一去不复返的年龄,留恋那份还不会想得太多、只管埋头向自己梦想中的“目的地”进发的心气儿,留恋那种虽然今天我们“一无所有”,可是有一天我们会拥有整个世界的信心……
记忆里的那些日子,我认识的每一双眼睛都是那么纯净、那么熠熠闪亮;每一张脸庞,都是那样饱满、那样充满憧憬;每一个人的步伐,都是那么富有弹性;每一个人身上,都似乎蕴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事实上,对于中国摇滚乐史,那些Party的确具有非凡的意义,它几乎孕育了中国整个第二代摇滚乐队:唐朝、黑豹、何勇、1989、呼吸(蔚华与高旗)、眼镜蛇(女子),等等(当然这其中有些人其实属于第一代,但却是在第二代成名的)。他们中的很多后来都成为中国摇滚乐史,甚至音乐史上不能遗漏的个人和乐队。
不过那时候,他们只不过是一些看起来似乎有点儿与众不同的年轻人而已,做着每一代人年轻的时候似乎都做过的各种各样有些不着边际的梦的一种。同样的“梦”让他们相识,让他们相爱,让他们走到一起,一起去圆他们心中那个共同的“梦”--虽然不知道“梦”将引领他们走向何方,可是青春大概就应该那样度过,应该有“梦”牵引的吧?
夏旸在那期间的Party上不但渐渐显露锋芒,而且开始在“圈内”小有名气;而他们的乐队,无论创作曲目还是乐队整体风格也都得到了同道中人的认可。那时候每次轮到他们乐队上台,我都会冲到台前正中心的位置,拼命地为他鼓掌叫好--在那些站在台下仿佛被点燃的人群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时刻,我心里总是充满一种必须大声呼喊出来、必须舞动的喜悦和冲动--那绝非某种单一原因所推动和造成的,那里面充满着太多因素:爱情、青春、音乐、激情、梦想……那是那一时期里我们这些做着同一个梦的人,一起用青春编织起来的闪耀光环。而那种被称为摇滚乐的、在那一时期的中国尚属崭新的现象,则是让我们无法转睛的致命吸引。
所以,对摇滚乐这一名词,我是这样理解的:它就像当初崔健诠释他自己名字的那句话--就是一种“摧毁”和一种“建立”。它不应该局限于任何一种和声走势,也不应该局限于任何一种表演形式或表面印象,它是“点燃”,用从一些心灵发出的声音将另外一些心灵“点燃”!
说实话,我觉得不仅摇滚乐,音乐本身就不应该被冠以任何形式主义的概念,所有名词都只是人们为了加以区分而后加上的。真正有价值的音乐,不会拘泥于形式的界限,也从来不会拘泥于种族、性别、年龄和贫富的界限。它们将抛弃所有的羁绊,拥有所有那些勇敢、热情、敏感、真诚的心灵。
十年后的今天,我听见有人说崔健老了,说唐朝、眼镜蛇是“老爷爷”、“老奶奶”,该退休了。我觉得这是一种极其错误的概念,在他们看来音乐是有年龄界限的--可是,如果真是这样,我还是不明白,他们心中的另外一些天王、偶像,可能年龄比崔健、唐朝更老,难道仅仅是因为保养得当,打了羊胎素,他们就被迷惑住了吗?音乐到底是用来听的还是用来看的?对于这一疑问的回答,崔健说得特别好:“我没有老,因为我还有质疑这个世界的能力!”
的确,有些人将永远年轻;可是,有一些人,他们从来都没有年轻过!
而十年前的那些Party,我想它在当时的那一批年轻人生命中的意义是这样的--大幕徐徐拉开,我们将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