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健自强的基本精神
过去有一种观点,认为中国文化是柔静的文化。应该指出,这是从表面看问题。道家宣扬柔静,老子“贵柔”,周敦颐提倡“主静”,固然都有一定影响,但这不是中国文化的主流。仅仅推崇“柔静”,是不可能创造出灿烂的文化业绩的。作为中国文化的基本精神的,应是刚健有为、自强不息的思想态度。孔子重视“刚”,他的生活态度是“为之不厌”,“发愤忘食,乐以忘忧”,这是一种积极有为的态度。孔子的这些思想,《易传》有进一步的发展。《易传》提出:“刚健”观念,赞扬刚健精神,“刚健而文明”,“刚健笃实辉光”。《易传》提出“自强不息”的原则:“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易传》倡导的“自强不息”精神在中国历史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激励着古往今来进步的政治家、思想家、科学家奋勇前进。现在多数哲学史工作者都认为《易传》是战国时期的作品,但在历史上,从两汉以至近代,多数学者认为《易传》是孔子撰写的著作,所以“刚健”学说就是以孔子的名义在历史上起作用的,成为中国文化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则。
儒家的刚健思想与道家的柔静思想并行对峙,但刚健思想占有主导地位。王弼注《易》,以老解孔,释《复卦》“复其见天地之心乎”说:“凡动息则静,静非对动者也;语息则默,默非对语者也。然则天地虽大,富有万物,雷动风行,运化万变,寂然至无,是其本矣。”这把寂静看作绝对的。程颐注《易》,矫正王弼的观点,他说:“一阳复天下,乃天地生物之心也。先儒皆以静为见天地之心,盖不知动之端乃天地之心也。非知道者,孰能识之?”这肯定了动的重要性。
墨家的生活态度比儒家更积极,“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墨家的苦行主义难以普遍推广,汉代以后,墨学中绝了。在中国文化发展中起主导作用的还是孔学。到了近代,孔学也过时了。
以德育代替宗教的优良传统
孔子学说还有一个精湛的观点,即“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这可以说是以道德教育代替宗教。《论语》又载:“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事人”、“知生”是道德修养问题,“事鬼”、“知生”是宗教家的问题。孔子不愿谈论鬼神和死后的问题,显示了对于宗教的冷淡态度。孔子以后,孟荀以至宋儒都继承了孔子的这种观点,从而形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特点。
德力分离的不良倾向
孔子鼓吹道德教育,但不能认识德与力是相辅相成的。墨家强调“竭力从事”,把“力”看作实行道德的一个条件。在这一问题上,墨家是正确的。墨学中绝,墨家尚力的学说没有得到发展。中国传统文化,偏重道德的提高,忽视力量的培养。事实上,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是相成互济的,如果物质力量虚弱不实,精神境界也就难以提高。以力压人,以势凌人,是不文明的现象。没有物质基础的道德说教也是起不了实际作用的。
继往与创新的关系问题
孔子自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这种学风对于保持历史遗产起着积极作用,但是也引起了因循守旧的不良倾向。墨子主张述而且作,“古之善者则述之,令之善者则作之,欲善之益多也。”这种态度较孔子“述而不作”为进步。但墨子又说:“吾言足用矣,舍吾言革思者,是犹舍获而捃粟也。”主张自己创新却反对别人创新,这就不好了。
汉代独尊儒术以后,经学占据了统治地位,束缚了人们的独立思考,阻塞了探索未知领域的前进道路。除少数学者之外,多数人都缺乏创新精神。在西方近代初期,不打破神学的统治就难以革新;在中国,不打破经学的束缚也难以前进。中国近代学术远远落后于西方,因循守旧的习气窒息了创新的生机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创新即是发现新情况,揭示新规律,发明新器具,从而开阔发展的新阶段。文化的发展离不开创新,但是创新仍应以前人已经取得的成果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