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爬多高都不成问题了,我再也不怕高了。当我开始跑的时候,我觉得腿里面好像安了弹簧,充满了以前不曾有的灵活和平衡感。对我来说,做什么都变得轻而易举。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从树干上摔下来,我会轻盈得像头小鹿,从一棵树跳到另外一棵树上。我弓起身子、起跳、跨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我为在自己身上新发现的速度和精力而狂喜,我觉得我可以跑上一整天而一点都不觉得累。所以当乌娜满身都是污泥,臭味能冲上九天云霄时,我对能在她前面领跑感到欣喜若狂。
当丛林茂密到难以前进时——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不管乌娜臭不臭,我都得爬到她脖子上坐好,忍受着气味的煎熬。我知道,这是我穿过丛林的唯一办法。乌娜可以硬闯出一条路来,我却不能。但如果有更好走的路,她也会换条路线;如果没有,或者她正在追着什么特别鲜美可口的水果、树叶,她就会硬往前走,用鼻子把一切碍事的矮树推倒,或者直接用她那巨大的身体撞、用脚踩。
每回遇到这种情况,我在上面骑得也不舒服,风险不小。为了避开会抽打人的树枝,和乌娜在开路时扯开的荆棘,我必须把脸埋下来,贴着她的脖子。要是判断失误,不小心抬起头来看前面或注意力稍微不集中一点,就会对自己造成不小的伤害。过去这种失误时有发生——我满身的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亲身体会到,一处外露伤口,不管有多小,在丛林这种湿度很高的地方,溃烂速度会很快,而愈合速度却极慢。所以做好预防工作,要比事后治疗更有效。对我形成真正威胁的,是酸疼、割伤和昆虫叮咬。我必须好好保护自己。
因此,那天上午我们从密林深处向一片开阔地进发时,我挨着乌娜的脖子,紧紧贴着她。此时我感到很安全了,就放心大胆地稍微抬起头来看了看。乌娜站着,一动不动,耳朵轻轻地扇着,长鼻子伸向临近的树。是无花果树,从下到上遍布熟透了的果实。我立即坐起身来,打量着四周。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是一片隐秘的无花果林,在开阔地的四周,这座丛林里的全部无花果树几乎都在这里了。
“也许喂饱一百头大象都够了。”我跟乌娜说,身体前倾,轻拍她的脖子,“你早就知道这个地方,是不是?是你的鼻子告诉你方向的,对不对?”过去几天,椰子和香蕉都极少,出于需要,我不得不吃了很多一点都不喜欢的水果。但无花果就不一样了,无花果棒极了!无花果是我的最爱,是最好吃的。我相信乌娜也的感觉和我一样,对她来说,无花果就是她生命的快乐源泉。很显然,我们必须马上开工,猛吃上一顿。等我们离开这儿,可能连一个无花果都遇不上了。
我听到附近有水流的声音,瞥见树林间河水反射的光,还看到一只翠鸟,一身亮色,直冲上天空。这个地方到处都是蜂鸟,简直是个天堂。我觉得这水也正是我们需要的,晚上睡在那些高高的树上,也一定很安全。“我们可以永远待在这儿,乌娜。”我对她说,“我打赌,河里一定有鱼,一定有成千上万条鱼!”我用脚后跟敲敲乌娜——每回我想下来的时候,就这么做。乌娜却没有反应,也没有低下身来,这让我觉得很纳闷。我一遍遍地敲她,她还是不放我下来。
一开始,我想这里也许不止我和乌娜,她可能感觉到了什么,对那个东西还不确定。然后我听见空地那边传来了沙沙声,一棵高大无花果树上的树枝正在抖动。也许是之前跟着我们的红毛猩猩,在那儿等着我们呢。我猜想也许不是乌娜,而是那只红毛猩猩先找到这个地方的。沙沙声越来越频繁,树枝也摇得愈加厉害,树林间有黑影闪过。渐渐地,影子变成了红毛猩猩,不是一只,而是一大群。
我一眼看过去,发现了至少三只母红毛猩猩,她们的胸前挂着小红毛猩猩;也有很多年轻力壮的红毛猩猩,其中有一只单手抓着树枝,悬在空中。他们都用新奇的眼神看着乌娜和我,眼神里有不确定和焦急,但没有恶意。他们比我之前看过的任何生物都更像人,每张脸都不同,眼里充满了感情和好奇。红毛猩猩的年龄越小,身上棕色的毛发就越少,很多都是秃头。他们抓痒的方式和人一样,打哈欠的样子也和人一样。我以前也常在丛林里看到红毛猩猩,但距离太远,他又总是在树冠间跳来跳去。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看他们。我发现我也在盯着他们看,好奇心双方都有。好长时间,我们好像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一样,能做的就只有盯着对方看。但过了一会儿,我就发现我看得时间越长,他们就变得越生气:大睁着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慌。红毛猩猩宝宝离妈妈更近了,把头藏了起来;有一只还拼命地吮奶,好像这样就能把刚出现的陌生生物赶走。很多红毛猩猩嘴里都含着一个无花果,半张着嘴,刚嚼了一半,下巴就像被冻住了一样。他们彼此间互相张望着,好像这么做能给他们带来安慰,让他们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