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某种意义上说,难道他就不应该受指责吗?缺少温暖,缺少简单热情的肉体交流,难道他不该因此受到指责吗?他从来就不曾真正热情过,从来没有过。善良,周到,体贴,但是出自良好的教养,做得冷静!但他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热情,甚至还没有康妮的父亲对康妮热情,一个养尊处优的男人既要生活优裕也能够用自己男性的热情抚慰一个女人。
可是克里福德不这样。他那一类的人都不这样。他们内心都僵硬、隔膜,热情对他们来说是低下的情调。你得没有热情地活着,要学会收敛。如此这般当然无可厚非,如果你也是那个阶级的那类人。那样的话,你就可以保持冷淡和尊严,保持内敛并且享受保持内敛的满足感。可如果你是另一个阶级的另一类人,这就使不得,因为保持内敛并自以为属于统治阶级的感觉毫无乐趣可言。当最时髦的贵族实质上毫无优秀的东西可以守护时,他们的统治实则是闹剧、形同虚设时,摆出这种架势来到底有什么意思?!到底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冷淡加胡闹而已。
康妮心中生出了叛逆。这一切都有什么好?!她的奉献有什么用?她把生命献给克里福德有什么用?她到底是在为什么奉献自己?一个虚荣冷漠之人,毫无热情的人与人的交流,那和任何低贱的犹太人渴望献身于成功这个母狗加女神的行为一样令人堕落。甚至克里福德这种冷漠无情的人,他那么自信自己属于统治阶级,还是不可避免地张着大嘴伸着舌头喘咻咻地追求着成功母狗加女神。反倒是麦克里斯在这方面更有尊严些,而且远比他成功得多。说到底,如果你仔细看看克里福德那种追求成功的气喘吁吁模样,你会发现他是个小丑。一个小丑自然比一个恶棍更无耻。
两个男人中,麦克里斯确实比克里福德需要她,他甚至更需要她,因为照顾下肢瘫痪的人,随便哪个护士都行!说到英勇的行为,麦克里斯是一只英勇的鼠辈,而克里福德则更像一只炫耀自己的鬈毛狗。
家里住着些客人,其中一个是克里福德的姨妈爱娃,她是班纳利夫人。班纳利夫人六十开外,消瘦,长着红鼻头。虽是个寡妇,但依旧有点贵妇人派头。她出身最高贵的世家并一心要发扬贵族遗风。康妮喜欢她,因为她十分单纯直率,至少她想单纯直率时她做到了。表面上她和蔼可亲,至于她的内心,她很会妄自尊大,高人一等。她并非一个势利者,因为她过于自信了。在社会的角力场上,她能完美地端着架子让别人对她俯首称臣。
她对康妮很和气,同时又试图凭着出身高贵的女人的敏锐观察进入康妮的内心世界。
“我觉得你真是了不起啊,”她对康妮说。“你在克里福德身上创造了奇迹。我还没有见过他的天才斩露头角呢,克里福德就成功了,风靡一时。”看来爱娃姨妈为克里福德的成功感到骄傲自豪,他是这个家族头上一根可以炫耀的羽毛!其实她根本不在意他写的书,也是,她为什么要在意呢?
“哦,我不觉得那是我的功劳,”康妮说。
“肯定是!不可能是任何别人的功劳!而且我看出来了,你并没有从中得到你应该得到的。”
“怎么得呢?”
“看看你如此封闭自己吧。我对克里福德说过:如果那孩子哪天跟你闹,那全都怪你。”
“可是克里福德从来没亏待我什么呀,”康妮说。
“瞧你,我亲爱的孩子,”说着班纳利夫人枯瘦的手搭在康妮胳膊上。“一个女人应该享受她自己的生活,否则就会后悔的。请相信我!”说着她又呷了一口白兰地,或许那就是她表达后悔的方式。
“不过我不是正在享受自己的生活吗?”
“我可不这么看!克里福德应该带你去伦敦,让你到处转转。他那帮朋友跟他说得来,可对你有什么用?如果我是你,我应该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够好。你会让青春流逝,到老年甚至中年你就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