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里面大大小小的其他男人、女人,同昨天的黑人头目围坐在一起,若柔辨别着这些人投射过来的好奇眼神及指指点点、争先恐后、啧啧惊呼的曼迪语。
黎明到来。一个女孩在睡梦中张开双眼,瞬间呆滞的眼角扫过若柔的身影,一阵尖叫将其他同伴惊醒。看到她们恍惑的表情及随后的落荒而逃,若柔环顾自己并没有发现异样,这使她一时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儿,一个身材瘦小的黑人少年走进来示意她出去。她不敢想象将要发生的一切,既然无力改变,索性不再去想。跟随他走出门,透过满目翠绿的色彩,穿过一排刚刚被晨光洗刷过的香蕉树,发现原来这里是一个很小的部落。房屋因为经过战争的侵袭早已破败不堪,被叛军的枪械横扫过的断壁残垣还默默伫立在杂草与灌木之间,无声地昭示着塞拉里昂历史上这段黑暗、苦痛的内战带来的艰难岁月。
昨夜燃尽的火堆已架起新的木柴,火舌舔噬着铁锅有片片黑片斑驳脱落。不远处坐着一位年长的老人,在太阳的光辉下,晾晒着皱纹满布的苍老,脚上的一双胶质凉带鞋虽已惨不忍睹,却也足够显示优越的身份。旁边依次坐着四个女人,看样子应是他的四位夫人。部落里面大大小小的其他男人女人同昨天的黑人头目围坐在一起,若柔辨别着这些人投射过来的好奇眼神及指指点点争先恐后啧啧惊呼的曼迪语。整个西部非洲的语言相差并不大,有限的几个字符在咽部做各种语调不同的变化。若柔猜测着大概是在探讨她的肤色,才意识到也许她已被他们定义为了外星人。若柔静静地看着他们,尽量搜索着脑中所有的词汇,以便在危险的时刻,可以准确地解释,她也是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
按照他们的发音,昨天的黑人头目应该叫做塔柯瓦。此刻,他正眉飞色舞地向族人们介绍对外面世界的见识。从别人景仰的表情,可以揣测到塔柯瓦此刻的心情正被骄傲所填充膨胀。他拿起身边一把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仔细地擦拭。非洲儿童也许是最不幸的儿童。长期以来,非洲大陆的地区冲突和内战此起彼伏,不仅造成了大量儿童伤亡或成为孤儿,更为可悲的是,许多儿童直接被叛军俘获,成为扛枪打仗的“娃娃兵”。这些还没有枪高的孩子,心理上过早地受到战争的摧残。当内战平息退伍返乡之时,早已失去了正常的价值观念和行为准则。有的人宁愿浪迹天涯,甚至为非作歹。塔柯瓦应该算是心态恢复较好的一位,但却仍不能脱离战争及懒惰带来的恶习。更何况,在大多数西非国家,无论是生活朝不保夕的贫民,还是富有的官宦贵族,乞讨随处可见。因为他们信奉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帝赐予的,乞讨与强夺只是理所应当的拿回上帝本应给予每一个人的物品。
一阵香味扑鼻而来,一名年长的妇女掀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分食。在这样贫穷落后的部落,竟然有如此贵族化的食品,看来这无疑应该归功于塔柯瓦,他们这位专业抢劫其他人种的民族英雄。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及塔柯瓦胸有成竹的讲解,这里的族人已经不再害怕拒若柔于千里之外,眼神中的惊恐已经更多地转化为好奇。有的甚至开始尝试微笑着请若柔坐下,将一块食物放入在她的手中,生硬地讲着曼迪的礼貌用语。语言有时候真是很古怪,当人们听不懂的时候,交流依托于肢体语言完全可以胜任。
若柔看着这些用大麻蕉、木薯粉和一点点肉末加在一起堆入木桶中发酵,然后用非洲大叶包起来蒸制而成的食品。没有像他们一样打开吞食,这多少令他们有些失望。她站起身来,向数米外的一片树林走去,他们并没有限制若柔的自由。她在想也许塔柯瓦抓她回来,只是向他的族人证实他曾经吹嘘过的对人种的理解及见识。想到这里,稍稍有些宽心,也许他们会很快放她走,因为她知道语言的沟通障碍会直接消磨人的耐心,更何况在这样一个脱离世界的部落里,对人种的好奇产生的恐惧,也许对她更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不过无论若柔如何乐观,能否尽快而顺利离开,仍是一个尚显艰难的问题。
昨夜的一个女孩在若柔身后尾随而至,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前面的水井奔去。再前面有一片树林,到处野生着高大的芒果树、木瓜树和棕榈树,落叶铺满了长长的路,踩上去沙沙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果香的气息,一抬头,各种树冠交缠错结,遮蔽了整个天空,鸟鸣声在身边响起,仿佛无意间闯进了精灵的童话。若柔呆立着看棕榈树和椰子树上面满挂的一个个粗糙的木桶,猜测它的用途。塔柯瓦在她身后走过来,挥舞着手势操持着比较蹩脚的英语,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讲解。直到终于不耐烦爬上去,把树上挂着的桶摘下来,若柔才注意到他挂桶的地方,树皮已经被切开一条很深的缝隙,点滴透明的棕榈汁液由那里溢出来。塔柯瓦将桶递给她,一股水果发酵后的酸涩味道直冲鼻咽,若柔忍不住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