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音韵学家俞敏在谈到黄侃的性格时说:"像黄季刚这种庶出的子女,在旧家庭里一般是很受压迫的。所以庶出子女在那种压力下,常常会变作两种性格。一种是逆来顺受,唯唯诺诺,甘受压迫求一个温饱。另一种便是拼命反抗,桀骜不驯,使性任气处处叛逆。我觉着黄季刚反封建反得走火入魔了,所以有了那么多常人所不理解的行为脾气。"
在清末民初剧烈转型的时代,章太炎、黄侃等革命志士激烈反对封建思想和专制,播撒民主共和的种子,在从事革命的活动中,专注国学,坚守民族文化的立场,发扬民气,以"断绝学、明旧章、存国故、植邦本、固种姓"为己任,成功地衔接了两个时代的文化。但进入民国之后,他们无一例外地趋向保守,在时代的潮起潮涌中,他们意识到,旧时代的一些价值观念,他们割舍不掉。其实,一些儒家的核心理念,正是他们安身立命之本。
黄侃虽放浪形骸,却事母至孝。1908年,黄侃生母周孺人病重,家中电召其还家侍疾。黄侃还家六月,生母去世。黄侃大恸,乃至吐血。当时清政府严捕革命党人,因叛徒告密,两江总督端方听说黄侃在家乡,即密电湖广总督陈夔龙速逮之。派出的捕快已经出发,正在途中,黄侃得知消息,迅即离家,辗转到日本。
黄侃返回日本后,仍思母不已,乃请苏曼殊绘一图,名"梦谒母坟图",自为之记,请章太炎写了题跋。这幅画也成了他的随身宝物,一刻不离。
是否可以这样说,黄侃像爱母亲一样爱中国的传统文化,这是他对国学的天然情感。正是因为这种情感,他将著述看得神圣,他做学问非常严谨,因为他深知"中国学问如仰山铸铜,煮海为盐,终无止境"。
"老师不是迂夫子,而是思想活泼、富于生活情趣的人。他喜欢游山玩水,喝酒打牌,吟诗作字,但是有一条,无论怎样玩,他对自己规定每天应做的功课是要做完的……"弟子程千帆这番话可谓知人善论。1935年10月5日,黄侃因饮酒过度,胃血管破裂,经抢救无效于三日后去世。就在去世前一天,虽吐血不止,他仍抱病点毕《唐文粹补编》,并披阅《桐江集》五册。
《黄侃诗文钞》中有一首诗,"稚圭应记为佣日,昭裔难忘发愤时。十载才收三万卷,何年方免借书痴。""十载才收三万卷"--这种学者的豪气,其实并不多见,正可见黄侃的独特性情。
一个幼年差点辍学的人,怀着对读书的强烈渴望,直到生命最后的时光,仍然读书不辍。读书问学,研究国故,既有时代潮流的需求,更重要的则是黄侃有发自内心的动力,支持他度过半个世纪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