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沈阳寄押(2)

黑皮自白 作者:关梦龄


我想,到这就能释放吗?干什么去呢?想了许多也没个头绪,最后这样结论:不用想,反正共产党给安排好了,到时候一切都有了。现在要办点货,充实一下,不然到社会上连话都不会说,那不是贻笑大方。

隔壁住了一个黄鹤②,年龄不大,说是傅作义那儿的少将。我在傅作义那儿做了几年工作,上校以上的人没有不知道的,没听说有个黄鹤。也许一九四八年以后去的?有一个早上我问黄鹤:“老黄!傅作义那儿你呆过?”

“呵,呵……”

“我有几个朋友你认识不?二处处长史弘、三处处长任兆同、副官处长黄记五,他们在北京没有?”

“我在外边,老不在家,不熟悉。”

我心想,在傅作义那儿不认识这三个人,就不能工作。胡说八道,冒充!再说,傅作义那儿的少将没有这样年轻的?解放前我嫌官小,被改造后嫌官大,可是黄鹤竟然在这里充少将,有意思。这内中有文章,有奥妙。

政府拿来登记表,叫我们填。上面有社会关系,分在大陆的和台湾的。我们一看,这是释放前填的一张表,台湾的关系尤其重要。政府人员说,在台湾的关系,要写与你有重要关系的,能够听你的话或无话不谈的朋友。我一听,这是说叫他起义他能听,或者最低限度也能考虑一下你的意见。填这样的关系,我们不约而同都联想到台湾解放的问题上。填完了这张表,焦躁出监的思想发展到看不下书报。有一些人,如陈旭东、万厉、黄鹤,见人就说“快了,没有几天了。”这些话我不讨厌,不能实现也没关系,他们的心是好的,属于“吉利话”的范畴之内。

又继续写材料,这里与吉林公安厅不同,了解材料的干部进不来,只能把提纲交一个干部送进来,要我写。每天都有,还不少。

到了7月,有一天事务长来到监房的仓库,叫我们把棉衣抱到院子晒一晒。于是我利用这个机会探问了一下,我把衣服抱出去,对事务长说:“哎哟,这衣服冬天还能穿吗?”

“怎么不能穿?”

“领子都破了,露了棉花。”

“补一补,可以穿。”

这些棉袄冬天还要穿!这证明走不了了。接着又给我发了一床崭新的红花棉被。照理说,政府发东西我应当高兴,可是这回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征兆说明,我们最近走不了,由此我又有了新的想法:不要妄想了,共产党不会轻易把我们这些人释放出去,安心吧,必须有个两年计划。再不要听陈旭东这些人瞎说了,他们是等着天上掉馅饼呢。

每天上午学习,看书报,每礼拜三合并讨论,大家发言。这天看到一组新闻图片,中国政府审讯日本战犯及溥仪在审讯时作证的图片,登在《人民画报》上。接着报纸刊载了释放日本战争犯罪分子一千多人的消息。我们一看,议论起来了:“日本战犯杀了我们那么多中国人,现在都成千的往回放,我们还是中国人呢,也该放了。”

我认为说得对,日本战犯是侵略中国的,而我们呢,与共产党并肩作战打过日本人。周总理在政协报告中,谈到台湾解放时,也说过这个问题。后来,我们虽然反对共产党,杀了不少革命人士,可是比起日本战犯终究要好一些,现在他们都释放了,我们不是也应该释放吗?不是最近释放,也不会很久。

报纸上刊载了一些国民党的中、少将在各省政协上的发言。这些中、少将有的是起义将领,有的是进步人士。这些消息与解放台湾是联系在一起的,于是有人认为,我们出去也能当个政协委员。

在这儿仿佛是寄押,从来也没人找我谈话,学习与开会很少来人指导。领导我们学习的是一个普通干部,每天他虽然来此,但对具体问题从不作指示。比如我们漫谈埃及问题,有两种意见,有人认为事态可能扩大;另有人认为埃及收复苏伊士运河英帝不敢动手。类似这样问题都是不了了之。因此学习收获不大。从这些我判断这里不是长久的改造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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