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再过几日。尹信良得知虞迦之要回城。她临行的前一夜,尹信良不能自制地倒在床上哭出声来。声痛如死。那一夜,世界都似因他哀静,凌晨时分,下起倾盆大雨。
尹信良一夜无眠,母亲出门之后,他便随即起身跑去了虞迦之的姨娘家,在门口席地坐下,等着。他是一刻也不敢耽搁,生怕稍有迟疑,便要将她错过。其实,他已听说,她即将远赴北欧游学。这一走,大约就是再不能见。
两小时之后,虞迦之推开了门。
大雨越过三楼的围栏,将尹信良的少年身体里外浸透。一张苍白却又极美的脸,一双布满血丝却目光如炬的眸。他似是深潭里浮跃出的鬼魅,却又是那么不动声色,似是告之世人,他纵是鬼魅,也是与人无害的。是,就是那一刻,虞迦之心里有了惊动。剧烈,持久,直到令她不安。
信良,信良。
她依然这样唤他。她收起伞,将他扶起,一起湿透。在这个沧桑小镇一幢静默无声的古旧宅楼的走廊上。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与一个十八岁的少女目光交汇,内心如煮。分明有一瞬默契,分明又刹那美好,却又是那样危险。且注定无疾而终。
后来,尹信良为虞迦之撑伞,送她上车,看她离去。一路上,二人一言不发,似是交识多年的恋侣,静默厮守。那是他与她之间的无声末世。她上车时,转身看他,他向她微笑、招手、说再见。因在落雨,她便注定无法看见他眸中涌出的心碎、伤绝。
彼时,他太年幼,年幼到连一个联系方式也不知道索要。彼时,他不知进,不知退,不知攻,不知守,所有的欢、喜、爱、欲,之于他,都是极危险的。他并没有掌控的能力。他只知道,从她住处,窃她一张照。
仅此而已。
六
两年后。他十四岁。
那日,他整理书籍,字典里掉出了虞迦之的那张照片。他端凝许多,竟不自觉,脸色羞红。是夜,他手持虞迦之的照片,完成了自己生命里的第一次手淫。那些只属于少年的无名之情无名之喜无名之欢无名之爱随着他的那一刹冲锋一并闯出了身体,崩塌在那夜的月光照耀下。
对于虞迦之,他终有一日将不再爱。他会长大,变强壮,经历世情,并将真正拥有一个甚至很多的女人。但是,虞迦之在他的心里将恒久占据一个位置,不淡不暗,不能忘。
而今,再回想。竟已时隔这么多年。他与她,也早如春花,各自散落在彼此永不可知的海角天涯。无失,无忘。
其实,尹信良从不觉得遗憾。
他始终认为:一切形式的爱之体验皆有它的意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