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巧跟小玉转到后山，她已经好几天没跟小玉在一起了，说话有些不太自然，就有一句没一句地瞎问。那小玉本来想帮他爹保守点秘密，怎奈她的性格太像男孩子，还是那种含含糊糊有啥说啥的傻男孩子，心里装不下事，不用七巧问，她就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地把杜二脑袋带着翠翠来清风岭的事说了；还神秘地告诉七巧，她爹她娘喜欢死了翠翠，看那意思是要说给她大哥永志当媳妇呢。小玉那张嘴还算把住点门，没把许三骨棒要来的事跟七巧说。但七巧听完杜二脑袋，听完翠翠，心里就猛咯噔了好几下，像有把小刀捅了她的心似的，疼得能让她咧嘴。但七巧不动声色，她知道杜二脑袋来了，许三骨棒也快了，就下意识地摸了摸别在腰间的匣枪，又摸了摸别在后腰处的短刀，道：“小玉，前边一定很热闹，要不咱俩也去凑凑热闹？”

小玉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又是撇嘴，又是叹气，就是不动地方，又说：“唉，俺爹这人，平时大大咧咧，遇上点屁事，就神经兮兮，好像你能把那翠翠吃了似的。”

七巧道：“我跟那翠翠有啥关系？你爹不是让你来看着我吧？”

小玉装着成熟老练的样子：“你是跟那翠翠没啥关系，可俺大哥跟她有关系啊。”

七巧说：“你大哥跟她有关系，关我屁事。走，咱们到前面热闹热闹去。”

小玉继续着成熟老练：“唉，俺何尝不想去热闹啊，可俺大哥跟你……唉，不说了，反正你看到了那场面，怕是有生不完的气，不如跟俺老实地在这玩。”

七巧又说：“小玉啊，我跟你大哥咋了？你也都看着了，就是他教我打枪，又把这匣枪借了我，难道还有啥别的？”

小玉恢复了稚气：“有没有啥别的，连俺都看得出来，你说俺爹俺妈那贼亮贼亮的眼睛能看不出来啥？我说七巧姐，俺大哥那可是百里挑一，谁看着不惦记？依俺看，你要下手可得尽快，翠翠姐长得可是跟画上下来的大美人似的，谁见了谁爱，俺大哥见了要不动心才怪。”

七巧故意磨蹭了片刻，做出犹豫不决的样子。但她还真想去看看那翠翠，看看画上下来的大美人到底有多美。不过她现在的心思全在许三骨棒身上，这可是最佳的报仇机会，过了这村怕是再没这个店了。她向四周瞅了瞅，树林里两个护庄队员扛着枪贼眉鼠眼地向这边巴望，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如果没人看着，她还不敢确定许三骨棒来了，这一上了岗，那许三骨棒是必来无疑。七巧对小玉说：“小玉，那翠翠真有那么漂亮？真像画上下来的大美人？”

小玉道：“俺啥时候骗过人？”

七巧沉默了一会，摆弄着辫子，又问：“那她有你七巧姐漂亮吗？”

小玉仔细打量了几眼七巧，没吱声。再傻的孩子也不会什么实话都说。就这没吱声也让七巧心里一阵发酸，看着摆在对面一排射击目标醋坛子，没等打呢，差不多都像碎了似的。就恨恨道：“小玉，不行，我得看看去。”然后又神秘地贴到小玉耳朵上：“你得帮我个忙。”

小玉跟她爹赵老嘎一样，一怕神秘，二怕帮忙。只要别人使出这两招，多半会着了道。她痛快地答应：“啥事，你就说吧。”

七巧偷偷指了指林子深处那两个护庄队的人：“把他们两个引开，一定是你爹你妈派来的。我得去会会那画上的大美人。晚了，就当不上你嫂子了。”

小玉胸脯一挺：“放心吧，这忙俺帮定了。”又拉住七巧的手：“其实那翠翠姐人也不错，可俺不喜欢她爹。”说完又做了个鬼脸：“祝你早日当上俺嫂子。”一毛腰钻出了林子。

小玉帮起人来，还真是热心肠，跟她爹一样；又聪明过人，一点也不傻，跟她爹还是一样。她出了林子，“刷”地从怀里掏出手枪，照着天上的太阳就给了一枪。随后将头发披散开来，像无数次亲眼见到的她娘跟她爹吵架时的场面，跟她娘一样披头散发地大喊大叫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尖厉的叫喊还不算完，竟一路向着四楞子山猛跑，像一头愤怒的小驴。

两个护庄队员从听到枪声就有点发傻，看到小玉突然发疯更加发傻，心说：“这小姑奶奶今天咋了？虽然疯惯了，但没这么个疯法，是谁惹她了？”也没用合计，撒腿就追。一直追到四楞子山顶峰，就是那个大棺材竖起成峰的地方。小玉冷冷地站在光秃秃的石台上，两只手平伸成飞天状，脚尖距离崖壁不到五寸，一般眩晕症患者早该栽下万丈深渊了，就连那两个距离十步的护庄队员看着都浑身哆嗦，腿肚子一阵阵抽筋，就要跪倒在地。

“你们别过来，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小玉说完，又往崖边挪了两寸。那两个护庄队员吓得早坐在地上，哪还敢往前，就小声喊：“小祖宗，求你了，快回来，你叔快受不了了。”

小玉又站了一小会，冷若冰霜的小脸突然绽放成一朵鲜艳的花：“哈哈哈，逗你们玩呢。就想看看你们真管我不。”说完嘻嘻哈哈蹦蹦跳跳地从两人身边跳过，下山去了。

不提小玉“发疯”上山，单说七巧，她看两个护庄队员急着追赶小玉，忙骑上小玉的马驹子，一路疾奔，把那小马驹累得顺毛淌汗，差点没累死。快接近村子的时候，她下了马驹子，徒步前行。又发现通往后山路上有两个护庄队员。不用想，一定是在那拦截她的。她挽起裤腿将鞋子抓在手里下了河套，蹚着水沿着河边往村里一步一步摸去。河里的泥水凉得像刮骨冰刀，冰得七巧从脚跟一直凉到头发丝，整个人快被拔得僵硬了。但七巧并不在乎，她的脑袋里装着全是许三骨棒的小脑袋。一想起那小脑袋，再大的痛苦也不叫痛苦。绕过两个护庄队员，也到了村头，七巧小心地上了岸，又顺着河边的柳树林子走，一直走到村中心的空场。那本是永志率领的护庄队训练的地方。但永志没在队伍里，显然是跟翠翠见面去了。七巧胃里一阵反酸，但也顾不得了，管他什么画不画，美人不美人的，今天只要许三骨棒的脑袋。她边想边偷偷向赵老嘎家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