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志又找到一绺更粗的头发和一只绣着兰花的小鞋,都是七巧的。小路似已到了尽头,除了那绺头发那只湿烂的小鞋,再就是那茫茫无际的林涛和深不见底的山涧。永志一屁股坐在石头上,紧握小鞋,抚摸着那绺又黑又亮的头发,牙缝中恨恨地蹦出:“赵老嘎,是你害死了七巧,我跟你没完……”
永志又一次来了感应,但这次感应的不是七巧的“嗵嗵”心跳,而是山口方向传来的“砰砰”枪声。他敏感地竖起军人的耳朵,确认不是感应,而是真实的枪声,鬼子来袭的枪声就响在他祖祖辈辈居住的清风岭。永志向着山涧大声喊:“七巧,等着我,等我打完鬼子,就来找你……”
永志离开小路向山口猛跑的时候,柳芹率领着护庄队员已经跟占领山口的鬼子接上了火。刚打了几枪,柳芹身边就倒下两个人。她忙让人把火把熄了,又命令大家趴在地上不动。此招果然奏效,鬼子的子弹一时找不到方向。而柳芹他们也摸不清鬼子在哪,到底有多少人。双方都看不清对方,所以射击得很小心,都不敢轻易地暴露目标。就在接近山口的一段小山梁两侧对峙。
占领山口的是中田亲率的骑兵,他并没有与赵老嘎和四老嘎过多纠缠,而是命令少数骑兵分头追击赵老嘎和四老嘎,其他人迅速展开成战斗队形向山口猛扑,几乎兵不血刃就将山口两侧的制高点全部控制住。而守在那山口站岗的几个护庄队员早就回家去睡大觉了,此刻他们趴在柳芹身边,悔得连头都不敢抬。
柳芹已将手中的鸟铳换成了一支三八大盖,趴在地上向着山梁另一侧费力地瞄着。黑暗中连枪上的准星都找不到,甭说远处的鬼子了。鬼子也不着急,轻易不开一枪,只是不断地调动着兵力,不一会的工夫,那山梁的左、中、右都布满了鬼子。另有大批鬼子向着侧后运动,柳芹他们已被三面包围,包饺子似的就差捏上最后的那个褶儿。而柳芹并不知道鬼子的战术,以为顶在山梁,鬼子就过不来,就可以掩护乡亲们先撤,而后再想办法撤到山里,哪知道后路就要被截断了。
赵老嘎看到了火把亮,又看到了火把熄,不禁赞叹着永志的机智,心说:“好小子,当过营长,就他娘的不一样。”他还以为村里领头的是永志呢,哪承想那智慧居然出自一个婆娘。他向前摸了一会,听得更清楚一些。听出来,双方正在对峙,算是高手过招,拼内力呢。他再不敢大嗓门地喊,刚才那一喊差点被穿一身窟窿,所以得到教训,夜间打仗,千万不要弄出声。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个哑巴,闷声才能发大财。他继续向山上爬,爬了不到十几米,又总结出一条夜战的经验,千万不能把自己这头弄出光亮,那等于给鬼子领道。事就怕琢磨,哪怕是在电光火石的战场。赵老嘎越琢磨越有道道,自己这边不弄亮光,要是能把鬼子那头弄出亮光就好了,那就等于给村里人指明目标。他说干就干,冒着大雨,继续向岭上爬去。也是仗着地形熟,不用睁眼看,就摸到了岭上。黑暗中摸到一条大腿,又往下摸竟是大头鞋。这才知道已经摸到鬼子中间来了。赶紧将手缩了回来。但手里没有火把,那么大的雨也弄不出火来,心说:“干脆就在鬼子中间开花吧。”他一手持枪一手继续向前摸着,终于又摸到一条大腿,但又怕是摸到了自己人,没敢开枪,也不敢出声,就接着往下摸,又摸到大头鞋,确认是鬼子,就将枪口顺着大头鞋往上,大约向裆部的位置开了枪。
那枪一响,只听“嗷”的一嗓子,那趴在地上专心瞄准的鬼子像肚子与地面之间挤进了弹簧,差点从地上弹得蹦起来。赵老嘎知道是命中要害了,但仍不吱声,悄悄往上爬,摸到那死鬼子的脑袋,将钢盔取下,戴在头上。此举一是为了欺骗鬼子,二是还能像个铁锅盖似的挡雨。他继续摸,摸到大头鞋,就照着中间要害给一枪。黑夜擦亮了赵老嘎黑色的眼睛,他要用来寻找鬼子的大头鞋。连续敲碎了两个鬼子的卵子(赵老嘎自认为),其余的鬼子不干了,知道他们当中混进了中国人,一顿乱吼着从地上爬起来,四处叫着乱找。这下正中赵老嘎的下怀,他趴在地上,不慌不忙,不管能不能打中人,冲着叫喊的方向就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