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曾国藩知道,此案总的责任在自家一方。他上奏说:“挖眼剖心,全无实据;津民生愤,事出有因。”按大清律,一命抵一命,所以曾氏这样的处理结果,在弱国无外交的情况下,也可交差了。
但是爱国的士大夫们不认可。大清国啥都缺,就是不缺爱国贼。他们的爱国,与外人无关——他们既没那本事,也没那胆气。他们所有的本事与胆气,就是骂自家同胞汉奸、卖国、反动,可能的话,再踏上一万只脚,否则显示不出他们的爱国情操来。
逻辑与事理是这样,可爱国贼们哪里有逻辑与事理呢?他们只有狗掀帘子——嘴上的(得)劲儿。他们哄传曾氏是汉奸,那清议派就跟泰山压顶似的,弄得曾氏招架不住。曾氏一辈子爱惜清名,是大清一品大员中操守、持家、能力等各方面无出其右的人物,最后因为这么个破事,栽了。他表示:“办理过柔,以致谤议丛积,神明内疚”,但“果能遏兵,即招谤也听之耳”!总之,为了保护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局面,为了给大清的改革开放维稳,一世清名全没了他也认了。可惜好人不长命,同治十一年(1872年),曾国藩死了。死得有些早,因为洋务刚开头!
第二洋务干将李鸿章(1823-1901)。本名章桐,字渐甫(一字子黻),号少荃(泉),晚年自号仪叟,别号省心,谥文忠。汉族,安徽合肥人。因行二,故民间又称“李二先生”(在中国排老二很不妙,比如孔子)。同治九年(1870年),李氏代替曾氏做了直隶总督,这一做就是二十五年,直到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因签订《马关条约》受到清议派的攻击而靠边站。李鸿章做直隶总督之后不久,由于机构重组,清政府又给他一个出力不讨好的兼差:北洋通商大臣。
北洋通商大臣乃总理衙门下设机构。总理衙门起初设立的是三口通商大臣及南洋通商大臣。三口通商大臣驻天津,管理牛庄、天津、登州三口通商事务。同治九年清政府裁撤三口通商大臣一缺,直隶(今河北)、山东、奉天(今辽宁)三省通商、洋务、海防均转归直隶总督经管,颁发钦差大臣关防,称“北洋通商大臣”或“北洋大臣”。李鸿章做直隶总督三个月后,就接手了北洋大臣事宜,没想到有关政府外交、海防、关税及官办军事工业等事宜一股脑的也都转到他这儿了,致使北洋大臣地位不断提高,职权不断扩大,势力远远超过本来地位与之对等的南洋大臣。就是总理衙门,也因大部分的外交任务都转移到李鸿章一个人身上而势力减弱。不过李鸿章势力虽大,也仅是老太后手下的一枚棋子,而且在强大的清议派面前,这棋子还一辈子委屈。
鸿章虽然办着洋务,但是他内心里明白,大清就是个纸糊的房子,而自己顶多算个裱糊匠。办了一辈子的外交,逐渐也明白,内治不修,国家实无外交可言。正因为太明白了,所以他的外交政策就是永远的主和,但是舆论上他敌不过清议派。
清议派,就是站一边指点江山却不做事的那些文人,他们大都主战,拍着胸脯嗷嗷叫,声言大清可以说不,大清不高兴云云。清政府把这帮人的叫唤称作“公论”。一个干事的李合肥,肯定抵不过一帮卖嘴的愤青,于是乎,李鸿章就成了一个可怜的角色:主战派忽悠着打打打,结果清政府屡战屡败,打败之后,需要收拾烂摊子、擦屁股了,又非李鸿章莫属;待李鸿章签订了条约,国家暂时安全了,那帮主战的清议派又都拍着胸脯骂上了。鸿章大员里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