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坚持大清“特色”的“改革开放”(12)

重读晚清六十年 作者:端木赐香


这里我们需要对郭嵩焘重墨描述一下,郭嵩焘(1818-1891),字伯琛,号筠仙,晚号玉池老人。湖南湘阴人。道光朝进士,曾随曾国藩组建湘勇。后任南书房行走、署理广东巡抚、福建按察使等。光绪元年(1875年),云南中缅边境突然发生马嘉理案,英国教士马嘉理在与当地居民冲突中被杀。随后的谈判中,清政府很不情愿地答应了英国的种种要求,其中一条是派钦差大臣到英国“道歉”,并任驻英公使。给夷人道歉本身就是丢面子的事了,再去夷国做钦差,那就更丢面子了。这么丢面子的事儿,天朝官员没人干,也干不了。没有办法,政府最后瞄上了以洋务著称的郭氏。郭氏拒绝不得,硬着头皮答应了。这一答应,国内就大哗了。大家普遍认为出洋即是“事鬼”,与汉奸一般。有人编出一副对联骂道:“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不容于尧舜之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郭嵩焘的亲朋好友也都认为此行凶多吉少,为他出洋“有辱名节”深感惋惜。这么好的一个人儿,就这样一失足成了千人恨。守旧氛围极浓的湖南士绅更是群情激愤,认为此行大丢湖南人的脸面,要开除郭的省籍,甚至扬言要砸郭家的宅,挖郭家的坟。郭氏没有办法,几次以告病推脱,但政府好不容易逮住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人儿,哪舍得放啊,于是他终于光绪二年从上海登船赴英了。

行前,朝廷应总理衙门之奏请,命郭嵩焘将沿途所记日记等咨送总署。到达伦敦后,他立即将几十天极为详细的日记题名为《使西纪程》寄回。从途经十数国的风土民情、宗教信仰,到土耳其开始设立议会、制定宪法到苏伊士运河巨大的挖河机器以及“重商”对西方富强的作用等作了力所能及的介绍。但总理衙门将此书刊行后,引来顽固守旧者的口诛笔伐,痛斥他“极意夸饰……凡有血气者,无不切齿”;“殆已中洋毒,无可采者”。有人以郭嵩焘“有二心于英国,欲中国臣事之”为理由提出弹劾他。由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人选,清廷没有将他召回,但下令将此书毁版。

早慧者醒,早醒者哀,诚哉斯言。可以说,刚到英国的郭嵩焘还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此间富强之盛,与其政教精实严密,斐然可观,而文章礼乐不逮中华远甚。”也就是说,他承认英国的富强与政教,但尚认为中国的文章礼乐要高人一头。但是在英国待了一年之后,他在日记中又写下了这样的话:“自西洋通商三十余年,乃似以其有道攻中国之无道,故可危矣”;“三代之前,独中国有教化耳,故有要服、荒服之名,一皆远之于中国而名曰夷狄。自汉以来,中国教化日益微灭,而政教风俗,欧洲各国乃擅其胜,其视中国,亦犹三代盛时之夷狄也。中国士大夫知其义者尚无其人,伤哉!”也就是说,经过一年的近距离观察,郭嵩焘已然发现,中国很多地方都不如人,已成为无道之国和西方人眼中的野蛮国度,就像我们当年视周边的夷狄一样。只可惜,正如他日记中所言,大清的士大夫无人能达到这个高度,谁达到谁就是汉奸,叫他如何不伤感?

与此同时,郭嵩焘的副手刘锡鸿也不断向清政府打“小报告”,列出郭嵩焘的“罪状”十数条:如有次参观炮台中天气骤变,陪同的一英国人将自己的大衣披在郭身上。刘锡鸿认为“即令冻死,亦不当披”。这叫冻死不披夷人衣。如巴西国王访英,郭嵩焘应邀参加巴西使馆举行的茶会,当巴西国王入场时,郭嵩焘随大家一同起立。这本是最起码的礼节礼貌,但刘锡鸿却将其说成是大失国体之举,因为“堂堂天朝,何至为小国国主致敬”!按刘副使的意思,外国人站外国人的,我们中国大使就应该坐在原地不动才对,这叫泰山顶上一棵葱,任尔周围全是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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