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埃斯特里皮耶里未能告诉他的读者，如果把恒河猴的幼崽与其母亲分开，并将它与一个死气沉沉的金属物放在一起，它就会蜷缩在一个远离其同辈的角落里，变成发育不全的猴子。这一观察结果意味着，这不寻常的行为能力也是该猴子的基因组所固有的，但这种行为的实现需要各种极不正常的饲养条件。所以，以下问题可能是有意义的：当前在资本主义民主国家里生活的许多人中，无内疚感的利己主义（ｇｕｉｌｔｆｒｅｅｓｅｌｆｉｎｔｅｒｅｓｔ）的流行，是不是类似于被置于“各种不正常的饲养条件下”来扶养，并且必须克服为了在一个非亲属关系的共同体中成为一个忠诚、合作、值得信任的人，而形成的生物学上的更强有力的冲动？据说３亿美国人决不会相信一个陌生人，其实美国人可能本来会宁愿选择一种更信任他人的态度。２００７年一期《纽约人》（犜犺犲犖犲狑犢狅狉犽犲狉）上的一幅漫画反映了一种心情，它会使那些采纳了马埃斯特里皮耶里关于人类本性的诊断的人感到不安。

一位向老板报告电话记录的秘书说：“你的妻子打电话来，提醒你不要在回家的路上与任何人发生性关系。”这会使１９２０年而不是１９７０年出生的该杂志的读者感到不愉快，因为这里暗示着婚姻的忠诚竟然如此脆弱，因为我们从猴子那里继承了抑制不住的性冲动。

许多有教养的公民把科学看成他们生活操行和立法活动的指导，因为在当下他们确信这是所能指望的最好的领域，别的领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指望。但重要的是如亚里士多德所理解的：认识到最终的（ｕｌｔｉｍａｔｅ）和最接近的（ｐｒｏｘｉｍａｌ）原因之间的区别。生物学家声称，使适应性最大化是许多人类行为的最终原因，这可能是对的。然而，在人类中，这种力量常常屈服于更强烈的、最接近的动机，即追求尊严、美德意识、特定才能的培养和确信自己正在过一种有价值的生活。１９世纪德国人的“教育”（犅犻犾犱狌狀犵）观念，其动机与使自己物质生活的舒适度和生育力最大化的追求明显有别。为什么一个家庭中孩子的数量不是其女儿们成年后将会生育的孩子数量的一个准确的预报器？原因之一就是人有完善自我的愿望。［４５］此外，动物本能地要使它们自己的内含适应性最大化的前提很容易受到批评，因为在一整套可供选择的东西中，它们事先通常不可能知道哪些特性有助于适应性。一只苏格兰种羊的黑色的皮毛，可能是继承了一个单独复制基因（ａｓｉｎｇｌｅｃｏｐｙｏｆａｇｅｎｅ）的结果，与更大的身体面积和更强的生殖适应性相联系。但继承了这个控制皮毛颜色的基因的两个等位基因（ａｌｌｅｌｅｓ）而不只是其中之一的羊很容易患病，生命期也较短，即使这两种类型的羊都有同样黑色的皮毛。因此，这个物种的皮毛颜色的适应性价值具有不可预测性。［４６］恐龙和古代玛雅文明都消失了，即使这两个群体都没有违反生物学关于适应其所属环境的要求，只是因为发生了不可预测的事情。适应性，作为某个个体或某个物种的一种特性，依赖于特定环境的特征，它不像眼球的颜色，不是动物的唯一特征。通常的气候和气候变化始终很重要。比如，加拉帕戈斯群岛的气候变更改变了食物供应的性质，创造了喙大小不等的雀类（ｆｉｎｃｈｅｓ），鸟喙的大小依据可得到的籽（ｓｅｅｄｓ）的大小和硬度而有所不同。北欧极其寒冷的气温导致了人类体型的变化，以及冬天极其少量的阳光，产生了适应这种环境的浅色的皮毛。设想一个圆筒，只有顶上和底部是开着的，里面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有一些１／４英寸直径的小洞。在一个较早的时候，一个人曾从敞开的顶部放进一些直径１英寸的褐色的球、直径半英寸的红色的球和直径小于１／４英寸的绿色的球。不知道圆筒里面有一个架子的观察者只看到圆筒的底部有绿色的球，他们就会倾向于假定只有绿色的球才能够穿过圆筒往下掉。这里的架子类似于不同的物种所生活的各种环境的生态特征。

许多生物学家判定以下假定和主张也是正确的：人类被创造出来就是要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人类被创造出来总是要活下去。然而，前者把生物学的生存和繁殖的冲动与各种心理动机混合起来了。生理机能调节饥饿时要寻找食物、受到攻击时要自卫、性欲激起时要寻找配偶的冲动，但并不要求人类在所有的时间内都把自我的心理上的利益（ｐｓｙｃｈｏｌｏｇｉｃａｌｉｎｔｅｒｅｓｔｓ）置于其他人的福利之上。

简单来说，希望把自己看成有道德的、有价值的生物基础，性质上不同于因肉体生存和有性繁殖而产生的各种动机的生物基础。激发起生理上饥饿感的血糖和血脂浓度的降低，并非与午饭时想吃凯萨色拉（Ｃａｅｓａｒｓａｌａｄ）的心理上的胃口同义。

生物学对人类各种心理功能的影响是广泛的，但不是无限制的。进化论的心理学家喜欢说基因“束缚”了文化。然而，一种文化，就像一条又大又壮的狗，可能把拉着皮带的人拖向各个新的、未经计划的方向。监控大脑发育的遗传程序保证了个人将有能力感知和操纵物体，学会某种符号语言，并对将来感到不确定。但生物学的力量范围到此为止，因为这些程序不能指示一个人应该感知哪种特定的物体，应该学会操纵哪种汽车，应该掌握哪种语言，或应该激起何种不确定情绪。１０００个人的大脑，就好像用同一个坑里的泥巴做成的１０００口缸，有同样的物质成分，但它们类似的外表并不代表它们装着油、谷物、酒或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