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赵桓听到这话,觉得新鲜,睁眼看看李纲,稍稍转过来一点身子,“那么你且说来,要简洁,休得罗嗦。”
“是,微臣遵命。”李纲清了清嗓子,徐徐说道,“微臣想到的第一点是,国难当头,皇上决定禅位与太子,是对太子莫大的信任和器重。太子如能慷慨受命,英明决策,临危退敌,其功绩断不亚于我大宋开国皇帝,可一举而威震四海,必将为臣民世代称颂。此机实乃可遇而不可求。而太子若心怀犹疑拒不即位,一旦社稷有失,后人将如何评价太子,微臣不敢言也。”
“嗯……第二点呢?”
“第二点,君无戏言,皇上既已下诏禅位,绝不可能再收回成命。太子不即位,皇上必会另择皇子即位。意欲问鼎宝器者,那可是不乏其人。方才郓王欲进宫之事,太子已经听说了罢?倘另有皇子即位,将会如何安置您这位已居东宫十年之久的太子?换言之,假如您是另外一位皇子,登基之后能对身边这个曾为太子的兄弟不心存顾忌么?此言原不当由微臣来讲,但兹事体大,微臣不敢不斗胆直言,恳望太子恕罪。”
“念你出自公心,本王恕你无罪。”
“谢太子开恩。总而言之,微臣所言之一,关乎太子一生荣辱,微臣所言之二,关乎太子身家安危,皆不可等闲视之。切望太子三思,微臣再无多言。”
“嗯。”赵桓微微颔首,举目看看李纲,又环视了一下其他在场的大臣,“你等都且退下,让本王想想。”于是除了朱妃以外,其余诸人都暂且退出了大殿。
赵桓像座雕塑般坐在那里纹丝未动,脑子里面却刮起了飓风。李纲说得不多,但是相当到位。尤其是他说的第二点,确实是一针见血。如果这个皇帝自己不当,而让别的皇子当了,自己的境遇如何,那是不难想象的。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赵桓不由地暗自打了个寒噤。
朱妃轻步走到赵桓身边,伸玉臂舒纤指抚着他肩头悄声道:“李少卿之言甚是有理,难得他肯如此披肝沥胆。”赵桓按住朱妃的手背,无声地抚摸了一会儿,点点头叹息一声:“看来是天命难违了。”
俄尔,内侍黄金国被唤进殿内,旋即出殿传话,太子赵桓同意即位。大臣们闻讯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纷纷以手加额弹冠相庆。李纲亦是全身一松,如释重负。
次日,即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上午,皇太子赵桓登基于崇政殿,是为宋钦宗。太宰兼门下侍郎白时中率百官入贺,一场匆忙慌乱的禅位闹剧,在一片山呼万岁的声浪中终算尘埃落定。
经过连夜准备的登基仪式,举行得还称得上是按部就班庄严隆重。然而端坐于丹墀之上的新任皇帝赵桓,眼望着下面如奴似犬匍匐满地的群臣,眼神里并没有一丝一毫雄睨天下指点江山的喜悦和豪迈,反而充满了忐忑和迷惘。确实,对于在此非常时期应当怎么来当这个皇帝,他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不过,有一件事,历代皇帝都无师自通,那便是改元。赵桓于即位六日之后的次年正月初一更改了年号。为祈天下太平安宁,赵桓将新年号定为“靖康”。而除此之外还应着手做些什么,他一时却是毫无主张。
可是仅凭一个吉祥年号,就能保佑得了大宋王朝国泰民安么?
对太原告急给予了足够重视的,只有李纲等少数大臣。李纲很清楚西线战事与汴京安危的密切关系,可一时也无救急良策。正当他为此殚精竭虑之时,在东线又发生了更为严重的情况:梁方平和何灌的部队没有顶住金东路军,宋朝的黄河防线于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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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七年岁末徽宗赵佶禅位,不仅是北宋历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也是李纲政治生涯中的一个重大转折。鉴于李纲在赵佶禅位前后所表现出来的忠心和才干,赵桓于登基的次日,便擢升其为兵部侍郎。此职之官阶为从三品。这样,李纲便由一个无足轻重的五品闲差,一跃进入了可以参议军国大略的要员序列,从而才得以书写下了其人生历程中最为辉煌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