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漓江边的学校(上)(3)

大后方:抗战八年流亡曲 作者:正一


我们高十二班共有四十多位同学,其中少数,我至今还记得姓名和绰号,乃至家庭简况:

伍安邦——西郊敦睦村农民之子,我们在该村躲避空袭期间,他主动带领德明和我游览琴潭山,现在成了同学,自然分外相亲。他个子矮胖,人称“伍胖”。

杨安民——家住五美路一条小巷,离我住地很近,父亲老杨是卖米粉的,所以外号“米粉仔”。

马正明——回族,家住西外街,父亲经营牛肉摊。他左眼失明,被称为“单斗”。

廖庆志——家里开伙铺,经常衣衫褴褛,外号“招待仕商”。

倪茂同——家住敦睦村的邻村,父母务农。他追求时髦爱打扮,且扭扭捏捏,人称“花花公子”。

邓守箴——原籍柳州,寄居在桂林姨妈处,人称“柳江女”。因右颊有一新月形疤痕,故又称“邓半月”。

康美龄——家住文明路,高围墙,高台阶,门外并安装着当时很少见的电铃,大约是全班乃全校的首富之家。因与蒋委员长夫人同名,故被称为“康夫人”。

罗国根——江苏常州人,父亲为“江苏同乡会”的传达。因满脸痘疤痕,被称为“罗麻”。

刘宗海——父亲在《新音乐》杂志当庶务。他是全班年龄最小的,十岁,齿白唇红,且容易害羞,所以人称“刘海姑娘”。

这些同学各有绰号,是我上学以来从未见到过的。这些绰号,无论雅俗,或既雅又俗,却都是喜谑性的,且都很贴切,说明了思想的活跃和情绪的开朗,反映了同窗关系的友好与融洽。

对于我这个逃难来的江南少年,同学们都很欢迎,问长问短,提了不少问题,最感兴趣的是我逃难几千里的见闻。有些同学还邀我去家里玩。

廖庆志家在文外街,他父亲经营的“廖胜记伙铺”跟住宅紧挨着,看来生意相当清淡,跟五美路我们住地隔壁的那家伙铺差不多。但廖家后院却是一座不小的花园,花卉众多,并有两棵柿子树。廖庆志母亲曾摘下好几个柿子款待我,说是吃不完就带走,我推却不掉,因为廖母打了一个小包,热情地非让带走不可。

记得杨安民家就在五美路,我们住处斜对面的一条小巷内,廊檐下面放着老杨的米粉担子。我进门时,杨伯伯刚刚完成了卤味制作,开始油炸黄豆。听儿子说我是下江逃难来桂林的,他就切了一大块称为“牛肉巴”的卤牛肉,让我品尝。——不消说,其味鲜美异常。

我一面吃,一面观看杨安民作业:他将几块生猪肉放进石臼,用石杵加以舂烂,使成肉糜。这种方法我从未见过,觉得很新鲜,因为那年代没有绞肉机,一般是将猪肉切成小块,然后用菜刀剁碎。他却是把肉放在石臼里舂烂,真是让我开了眼界。然后,杨安民又将大把干辣椒放进一台生锈的碾缽中,碾碎成为辣椒粉。此刻,一股浓浓的辣味冲鼻而来,害得我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把老杨父子给逗乐了。

另一位同学罗国根,家住王城以北,一条偏僻的巷子里,院落门外挂着“江苏同乡会”和“安徽同乡会”两块招牌。他父亲罗仪亭,给两家同乡会当传达兼勤杂,其实每天除打扫一遍院子外,别无任务,因同乡会无人办公,传达室也不见访客。当然,罗伯伯待遇菲薄,生活贫困,只不过有一间厢房供他父子俩安身,免收租金罢了。

罗国根和我,由各自的老家常州和无锡,辗转逃难来到桂林,同属江苏同乡,加上都爱好唱歌和画画,所以十分投缘。所以当班主任石老师宣布我们应该办一张壁报,由我负责主编之后,我要找的伙伴,便首先是他了。

石老师说,办壁报是因“双十节”临近,要庆祝国庆,同时也展示我们班的成绩。同学们听了不仅拥护,且都跃跃欲试。至于指定我为主编,则由于石老师曾两次表扬我的作文并加以揭示,同学们也都首肯。

“高十二班壁报第一期”,在石老师指导下,提前于10月4日出版。同学们踊跃投稿,并争着抄写。稿件内容包括庆祝双十节、热爱祖国和拥护抗战、控诉敌机狂轰滥炸,以及各自的学习生活等诸多方面。我和罗国根合作的《后来居上》,是讽刺大汉奸汪精卫和一切卖国贼的。

身为国民党副总裁的汪精卫及其一伙潜离重庆,叛国投敌,是去冬12月的事。今春,汪逆在香港发表名叫《举一个例》的所谓文章,竟然说,他投敌当汉奸“乃为国家民族着想”云云。颠倒是非,无耻之极,自然立刻遭到全国舆论的痛斥,国人皆曰可杀!

于是我根据《十日文萃》杂志近期的一则短评,构想出一幅漫画的内容:大殿正中,坐着日本那位所谓的“天皇”裕仁,两旁则分别站立着四位卖国贼——石敬塘、秦桧、吴三桂、溥仪,而当中跪在裕仁跟前,正在叩首的,就是汪精卫。

这幅题为《后来居上》的漫画,由罗国根执笔,画得很成功。石老师看了笑道:所有的卖国贼的主子都是日本“天皇”,并不符合历史事实,但漫画要讲究夸张,这样突出了汪精卫,是对头的,很好。罗国根和我听了,当然很得意。同学们也很欣赏。

除去声讨汪精卫的这幅漫画外,本期壁报还刊登了一首讽刺汪精卫及其一小撮的新歌《汪家班》,分四段,可惜我只记得两段了:

来一套咧,做一套,

汪家班把戏开场早。

大猴子套起纸鬼脸,

小猴子红着屁股满场跑!

来一套咧,做一套,

汪猴子妄想登大宝。

沐冠更衣南面坐,

猴子猴孙做臣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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