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爹柱走到火塘边,往烧着的铧片下面加了两块青杠柴,夏七发打开麂皮袋,拿出乱糟糟的根根草草,叫他熬一锅汤。
听见鞭炮和牛角号,疯媳妇一惊,开始哭闹挣扎,但是她根本动弹不了。
周太旺呼呼大喘跨进院宅,身后是两个飞奔而来看热闹的山民,他们在附近采药打柴,听见牛角号,扔下扁背就跑,差点没滚下岩。三个人进门,看见夏七发正对着水碗念念有词,一只手又比又画,五个指头柔若无骨,变换出许多形状,还没看清楚,瞬间指头又变了,眼尖的周太旺也目不暇接。又见梯玛喝了一口碗里的水,喷在两掌上洗洗手,用火钳将烧得通红的铧片夹到火塘边,刮了刮炭渣,一手一块抓起来,直接放到院坝里。不紧不慢走了四趟,取了七块,在大家眼皮底下,将铧片放成一个均匀的六边形,第七块摆在正中。
铧口无坚不摧,梯玛要在鬼神面前征服铧口,让邪神瞧瞧,究竟谁比谁厉害!
桐子油“哧哧”浇泼在红铧上,七块铧片蹿起高高的火苗,呼啦啦燃烧,好像一片火海。夏七发挎好牌带,脱掉草鞋,脚板抬起来抹了抹油,然后将八幅罗裙扎在腰上,两手举着祖师棍,从容不迫,赤脚踩到燃烧的铧片上,忽而摇风摆柳,忽而前后浪荡,用变形的禹步,缓慢地跳起神舞。
夏良现在一旁鸣锣,晶亮的两眼一眨不眨,看着父亲举手投足。他知道父亲已获得神通,除了天国菩萨,三皇族祖、鬼魂五猖都能看见。现在火里舞蹈的,不是一个人,还有神农、有伏羲、有燧皇……愉快着呢,神灵的舞步,只有父亲看得清楚。他很向往,想跟着学,但是现在父亲还没有给他传法,只有传了法,成为正式的衣钵弟子,才有资格学这种本事。而且有众多讲究,三百六十五天只有年三十可以练习,平时既不能学也不能练,练了就会出事。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练到父亲这般程度呢?想起那些团头绅粮、姑娘媳妇崇拜的表情,他无比羡慕,不禁看了看了妈武和金氏,但父亲强调不准瞟野眼,他强忍住杂念,尽量专心致志照节奏打锣。
透明的火苗从铧片上腾起,在夏七发膝盖下红幡一样猎猎飘动。他的细腿充满弹性,像两根跳跃的旗杆,韵律十足地蹈着摆成梅花状的铧片,好像走在田土之上。一个古老的超时空,灵之来兮如云,神仙们说到就到,高兴地和他戏耍,帮他一显身手。
妈貉目瞪口呆,听见两个采药打柴的山民叹服地议论:
“火越熊,梯玛越跳得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