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碧色寨的上半夜 八(1)

碧色寨之恋 作者:海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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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初叶本书中每个人的内心呼喊

首先从铁路工程师保罗·曼帝的内心呼喊开始:他的呼喊几乎是他整个滇越铁路遗梦的再现。一幕幕筑路的悲壮往事由他的身体和梦魇开始复述,在他每一个惊悸的梦中,那些死者复活了,睁大着双眼目送着滇越铁路的弯曲,有时候是在漆黑的隧洞深处,那些遗梦中出现了夭折的名单录,它们忽而就被兀鹫用嘴衔出送到万丈深渊去了。所以他呼喊着遗梦,在现实中寻找着亡灵的面孔,并用照相机搜集着新的证据。

其次是艾米莉的呼喊。是跟随丈夫足迹旅行而来的身体,让这个优雅的法国女人来到碧色寨。她的呼喊声是从诊所中传出来的,因为诊所,这个女人较之所有人都在维护并拯救着她内心世界的人道主义计划。每天,她比任何人都过得忙碌和充实。在她略显疲惫的微笑中充满着她的满足。

接着是托尼的呼喊。这个少年在轮回中进入了十七岁,他在蒙自中学寻找到了汉语的符号学,较之别人,他还要深入到中国的母语体系之中去。在蒙自,母语中带有方言,即是方言中的中国母语,即地方方言是围绕着中国母语进行的。托尼的呼喊声已经离不开蒙自,离不开那个叫张翠花的地地道道的蒙自少女。当然,每次他骑自行车奔往碧色寨的时候,也是他充满呼喊声的时候,他的呼喊环绕着二十世纪初叶的自行车的链条在环行萦绕;他的呼喊声越过了茫茫铁轨的隧洞和地平线。

再就是少女丽莎的呼喊。现在她终于寻找到黑色键盘的英文打字机了,她不仅仅寻找到了碧色寨的朝朝暮暮,在那些朝朝暮暮深处出现的中国男人周亦然,宛如升起在碧色寨站台上的一幅油画。其色泽是金色的,也是黝黑的,因为周亦然总是在金色和黝黑两种不同色调和两种时态之中出现。现在,她明白了,她之所以跟随父母前往中国云南碧色寨,是因为有一个中国男人在等待着她。这种少女成长录中的呼喊就是她的初恋吗?

这些法国人的呼喊,与滇越铁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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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亦然的凡俗生活之一

周亦然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回家了,在个旧的老宅院中,住着他的母亲、妻子和一对儿女。父亲一再催促他回家,父亲说:“亦然,你好久没回家了吧!淑珍也会寂寞吧!去看看他们吧!”

于是,他就回家来了。

他满脸的苍茫,自从离开碧色寨以后,苍茫就已经开始升起在胸中和脸上,这苍茫并不是铁路给他带来的,而是法国少女给他带来的难以割舍的思念和苍茫。

他顺着铁路,带着茫茫无际的难以理喻的苍茫奔到父亲面前,这一生,他从出生以后就面对着父亲,父亲永远像神一样笼罩他的禀性。轿子将他抬到个旧郊外一座老宅院落时,已经是暮色垂临时分。他走进被果木所环绕的老家。那些年代久远的石榴树、李子树、枇杷树却伸展着它们的肢体,在这个季节以绿荫架起了空中花园。

儿子首先看见了他,然后是女儿,一对儿女喜悦地奔向前来。然后母亲也来了,妻子淑珍也来了。他们正要吃晚饭,满屋的食物香味扑鼻而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嗅到这味道了。母亲是一个身体硬朗的女人,她走上前研究着儿子的眼神,多少年来,她就是这样,拥有她的根据地。早年与她的儿子丈夫在一起,现在则与她的儿媳孙儿们在一起。淑珍呢,她是一个古典的美人儿,然而在她的古典中却深藏着她的隐忍和贤惠,她和周亦然的母亲在一起,守望着男人们出门的道路。她们大约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守望,所以,看见丈夫回家来了,她自然喜悦,然而那喜悦并不外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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