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我们不但没有法国莫伯桑的《羊脂球》那样揭示国难当头时一群“正人君子”的德行不如一名妓女的名作,也缺少左拉的《娜娜》那样详尽披露一个女人走向堕落的人生过程,惟有曹禺的话剧《日出》展示了交际场上一个“二奶”的扭曲和绝路,但毕竟显得粗糙和简单。中国学界对妓女人生的真实记录是很少的,应该说,“五四”时期刘半农对赛金花所作的实地采访和记录,是具有开创意义的,尽管前前后后遭到不少人的诟病。
我曾经在闲聊中向一位上了年纪的过来人问起“逛窑子”的事,得到的回答是:“这要放早先啊,得了,我也甭白话,咱们起身就去,让你看看那是个什么景儿、怎么个过程。那可跟现如今的找小姐不一样,现在这叫什么呀?二话甭说,上来就干,都失了规矩了!”
他很是鄙视如今“小姐”们的“没规矩”。按他的说法,花界出现了文化断层,一切都简单化、粗糙化了。
他说的有道理。民国时期的青楼,不仅是一个休闲场所,还是一个交际场所。如上那位过来人曾说,当时他们商界有时需要与包括官方的各界人士沟通,合适的地方就是茶室。假使你有某事需请某方面人士,而你又苦于没门路,没关系,去向姑娘们说,她们有办法把人请到,而且,她们能给你营造一个成功谈判的氛围。
青楼成为旧时社交的一种特殊的媒介和场所。
青楼里的姑娘们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旧日八大胡同分为“南班”与“北班”两种,“南班”的妓女多来自江南一带,姿容秀美,而且多少兼有一些才艺,赛金花、小凤仙等即属此类。“北班”的妓女来自北方地区,仅凭相貌,文化素养则粗糙一些。从陕西巷往西,百顺胡同、胭脂胡同、韩家潭等胡同中的青楼多为一等妓院,即所谓“清吟小班”,南方女子为主。“清吟”,便是以品茶、下棋、唱曲、吹奏为主,专投官宦富商、文人墨客的喜好。陕西巷往东的石头胡同等地方的妓院多为二等,也称“茶室”,至更东一些的王广福斜街(棕树斜街)、清风巷、清风夹道、燕家胡同、西杨茅胡同、朱家胡同、朱茅胡同以及李纱帽胡同(小力胡同)等巷子里,是三等以下妓院和土窑子的聚集地,主要是“北班”的天下。
旧时八大胡同青楼之多,简直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据统计,20世纪30年代时,这一带入册登记准予营业的妓院达117家,从业人员750多人,至于不在册的暗娼就更多了。百顺胡同往南有一条胭脂胡同,旧称“胭脂巷”,巷子很短,却聚集了一等妓院有十多家。小李纱帽胡同也不大,仅有21个门牌号,而当年的妓院竟占了近20个院子。朱家胡同更短,却有三等妓院20多家。
现在,八大胡同旧日青楼的遗迹都已变成民房,但它们各呈其态的建筑显然迥异于其他房屋,成为历史的特殊印记。(图9棕树斜街老茶室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