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讲 礼仪与展示(5)

巴别,巴别:不只中外建筑史 作者:尉陈


这种社会文化理念落实在建筑设计和城市规划中,则或是致力于自身形象的艺术表现,或是致力自身功能的技术完善,总之就是注重自身的充分“展示”,而且也的确效果显著;然而金无足赤,相对的,对于建筑与建筑之间、建筑与城市环境之间、建筑与人之间的联系却似乎漠视了些。

有了个人主义这一文化理念的加盟,现代主义建筑更是如虎添翼,狂飙猛进,其观点一度十分激进。如我们前文所提到的现代主义建筑大师柯布西耶居然提出建筑只是供人居住的机器,作为一种实用机械,现代主义建筑与民族、地域、历史文化等为古典建筑所着重强调的因素自然就全无关联了。

于是,我们将目光透过眼下这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展示时代的表层,便会发现一个个千篇一律、万方皆然的以钢筋水泥为主要表情的城市丛林已然混淆掉了地域间本应存在的差异,各民族与地区的文化特色不复存在,丰富性被取消,城市建设愈来愈趋向雷同,建筑也都在对所谓“现代化”、“国际化”的盲目追逐中迷失了自我,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都像由一个模子里灌出来的一样。今日城市中的建筑语言,乃是千年未有之大一统。似乎可以将这种“秦王扫六合”般的审美一体化称为“美学暴力”,甚至称其为巴别塔[. 详见本书第八讲“美索不达米亚:千年逐鹿场”。]幽灵附体都不为过。

示拿平原上的劳动号子,依稀又在耳畔响起……

其实早已有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杰克斯(Charles Jencks)宣布1972年7月15日下午3点32分是“现代建筑之死”,因此从那以后的世代(包括我们眼下)都应该准确定义为“后现代”[. “后现代”一词最早出现于西班牙作家德·奥尼斯1934年的《西班牙与西班牙语类》一书中,用来描绘现代主义内部发生的逆动,后来成为一种文化思潮的名称。后现代主义强调建筑应具有历史的延续性,是对现代主义中的纯理性主义倾向的批判。]才是。而曾庆豹先生更指出,数千年前的巴别塔就已经向世人昭告了“现代之死”,因此巴别塔才是“后现代建筑”的根源。关于巴别塔大家可以查考本书的第八讲,那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故事。曾庆豹先生曾对这个故事做过精彩的解读[. 参见曾庆豹:《解构巴别塔:后现代神学的建筑语式》,载《问题》,2003(2),45页。]。他认为,巴别塔不仅是现代主义建筑中“国际主义”、“机能主义”的墓碑,更是所有“单音”建筑的墓地—— 读过那个故事之后大家就会明白,确如曾庆豹先生所说的—— 巴别塔之所以成了区分“现代”与“后现代”论述的建筑模拟,其原因就在于:相对于事件的起因以“同一”为始,这个故事的结论以“延异”为终。我们知道,“巴别(babel)”一词原意为“变乱”,而“变乱”则含有多音、异质、去中心、局部之意,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说它具有批判和解放的内涵,确切地说,那是一种对多元与差异的拯救。[. 参见曾庆豹:《解构巴别塔:后现代神学的建筑语式》,载《问题》,2003(2),45页。]

理论家们的真知灼见似乎并未引起实践领域的足够重视,从公元1972年“现代建筑之死”到今天将近40年过去了,万众一心、疯狂一体化的“美学暴力”却似乎仍在持续,示拿平原上的劳动号子似乎也仍在耳畔回响……作为建筑的欣赏者,我们对此应当做到心中有数;而对于建筑设计的从业人员来说,则正可谓“任重而道远”。

结语

综上,房子是建筑,但建筑却不仅仅是房子,在生活的基本需要(技术)和审美欣赏(艺术)之外,建筑还是一种实体与空间、一种环境、一种文化、一种礼仪和一种展示。诚如胡志毅先生所言[. 参见胡志毅:《世界艺术史·建筑卷》,1页,北京,东方出版社,2003。],许多著名的建筑,之所以并不为我们所理解,乃是因为理解建筑不仅需要具备一定的建筑专业知识和建筑历史的知识,而且还要具备审美欣赏的能力和文化解读的能力。理解建筑,需要一个从表层到深层的过程。

行文至此,关于“何谓建筑”这个问题也就基本为大家解释完毕,若作为一门大学课程呢,“建筑文化概论”这门课到此也就接近了尾声。其实,这只是一门“入门”的课程,它可以有许多后续课程,如建筑设计、室内设计、建筑构造尤其是建筑历史等,我们甚至完全可以把这些内容作为建筑历史的绪论或引言部分,在学“史”之前,先帮助大家对建筑形成一种正确而较为系统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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