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对自己生活的控制权的理解一定程度上与社会的个人主义文化相关,同时也对生活中我们支配选择的喜好有着重要影响。认为自己拥有较大自主权的人们倾向于“逃离式自由”,不仅因为这为实现个人目标提供了更多的机会,同时也因为他们相信这种自由更为公平——作出最大努力的人将得到最大回报,而懒惰的人无法生存。而从另一方面讲,相信人的成功是由命运注定(包括一个人的出生环境)的人,则倾向于“实现式自由”,认为这种模式更为公平。付出努力并不能保证一定能获得成功,而“实现式自由”能保证那些应当得到回报的人们的基本需求。
对于控制权的不同理解是与政治理念紧密相连的,这一事实也进一步反映了人们不同的世界观。保守派尤其倾向于自由放任的经济政策,而自由派则倾向于更有力的政府和更多的社会项目。世界观价值调查(World Values Survey)数据表明,在美国及欧盟国家,相对于保守派,自由派人士很少会认同“贫穷的人是因为懒惰”这种表述,而更倾向于“运气决定了一个人的收入水平”。欧洲许多国家的社会民主党相比美国的主流政党更为“左倾”,54%的欧洲人相信一个人的收入取决于运气,而在美国,持这一观点者仅为30%。人们基于自己的信念进行投票选举,人们用选举权使得一个社会的发展在“逃离式自由”和“实现式自由”之间转换。
说到这里,一个明显的问题可能是:“总体而言哪种模式更好?”但这种问题很难回答,因为人们对于自由的不同理解,不仅直接影响着人们所拥护的政策,同时也影响着人们评价社会福利的标准。那些认可“逃离式自由”的人们更倾向于诸如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这类标准,它给人一种模糊的可以获得潜在机遇的感觉。例如,美国2008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为47 000美元,而欧盟仅为33 400美元。美国资产达十亿美元以上的富翁人数也是其他国家的六倍;世界上最富有的五个人中,有三个是美国人。相信“实现式自由”的人们则可能选择基尼系数(Gini coefficient)作为标准,基尼系数用以衡量一个国家财富分配的平等性。在133个计量基尼指数的国家中,瑞士的财富和资源分配是最为公平的,而前苏联和东欧国家位居前30位,尽管其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较低。美国排名第94位,在喀麦隆和科特迪瓦之后。美国的民主为国家带来了巨大财富,但与此同时,也增加了社会的不平等。
毫无疑问,总体而言,没有哪个国家的人们会像美国人一样相信“逃离式自由”。我们可以从一个耳熟能详的字眼“美国梦”中找到“逃离式自由”的影子。“美国梦”一词是由历史学家詹姆斯·特拉斯洛·亚当斯(James Truslow Adams)在1931年创造的,“美国梦是一片梦幻之土,在这里,人们生活得更加美好、更加富裕、更加充实。每个人都拥有平等的机会,可以依靠自己的实力获得成功……它还是对一种社会秩序的梦想。在这里,每个男人和女人无论出身贵贱、地位高下,都能够实现其天赋能力所允许的最高成就,并得到他人的认可。”美国梦的基本前提是没有人可以阻挡你力争上游,只要你有野心和实力。只要你有梦想、有决心,人们相信这是一片培育你的梦想的最佳乐土。
美国梦的确促使一部分人成就了自己的事业,但同时,对于无数普通人,美国梦仅仅是一场梦。美国一直以来就被认为是一片充满机遇的国土,它曾经也确实如此。但如今对于多数人而言,美国已同其他后工业化国家并无两样。近期的研究发现,相对于西欧国家,如瑞典和德国,美国人中子女的收入与其父母的收入有着更大的关联性,而这也说明,在美国获得成功更多的还是依靠出生环境,而非个人努力。无论你如何解释这项研究成果,是表明美国人对于美国的独特地位过于乐观,还是其他民族的人们过于悲观,它至少表明了人们的价值观和信仰的强大力量。
最后,是否能实现美国梦并非最重要的。世界观是形成一个民族理想的真正力量。在美国,美国梦的传说对每个人的生活都产生了影响。当我们真正意识到它的力量时,可能才开始理解为何其他民族、文化对于选择、机遇和自由的理解有着如此大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