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台上的那个朱总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公司的历史、业绩、市场份额以及发展前景和展望。也许,这又是面试公司部署的一次企业宣传大会。
所有人都讨好地沉默着,矜持地聆听着朱总浩繁的陈述。当然,大家讨厌被迫接受宣传,也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可脸上依然笑着,神情依然自若。
所有人都饥肠辘辘地等待着,忍受着。不管怎样,他们需要接下来的面试,需要有被选择的机会,需要为某个人或公司效力,需要钱来养家糊口……
时间又要打瞌睡了,已经哈欠连天。
白忆云萎靡地在他的座位上打着蔫儿,发着呆,一眼一眼都是矜悯。他想站起来离开,可腿有些软。和那些可怜人一样,他也需要工作。
他犹豫着,拘挛着。
他注意到对面的墙上有一幅字:“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天花顶上垂着镀亮的吊灯,光彩熠熠,美轮美奂。是啊,他也喜欢陆游的诗,也喜欢纷华气派的公司。只不过雅致的东西放在这里,对人也是一种折磨。
一个小时左右,朱总终于结束了他的讲演,接下来便是每个人五分钟的自我介绍和对行政管理的讨论。
五分钟是短暂的,于是有些人格外紧张,而有一些则要求增加时间,以求阐述得体,却也横遭婉拒。
在大庭广众之下,要在五分钟之内打倒和否定所有别的竞争者,展现和肯定自己的能力,实际上就是一种残忍,一种险恶的赤身裸体,血淋淋的。
空气变得滞重,还黏着某些人性的残酷,苫在所有人的头上。现在,不需要留情,不需要自谦,横刀阔斧地上就好了。
事实上,五分钟的自我介绍,朱总可能什么都记不住。也许面试不过是走了个程序,宣传企业和搜集行政管理经验才是今天面试活动的主题。
他看到朱总的脸上似乎有一抹忍都忍不住的笑,淡淡地蕴蓄着。那样的笑可以被理解为窃笑,或是嘲笑。
在那一刻,白忆云彻底地可怜了在座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自己。
他顿了顿那双悲哀而晦气的足,就逃遁出来。
走在严寒中,心里便有些发涩。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又后悔了。反正是有些恐惧,生活窘困的恐惧,钱的恐惧。
漫天的尘土和令人窒息的寒冷始终骚扰他,让他的恐惧更多了点陪衬。
肮脏的干燥的苦寒的可恨的北京的冬天!
他又能怎样?不过将那尘土打包回家,填满洗衣机的胃。如果食物也像尘土一样源源不绝……嘿嘿……他突然笑了。笑容淹没在惆怅中,变得有些古怪。
能找到一个好工作只是一种运气,可这种运气被无数人当做了可以炫耀的资本。像罗森,骄蹇不法的罗森,狂而无聊,以前也不过就是饭店的一个服务员而已。炫耀运气,不知是不是有些空泛,虚文浮礼的。
不管怎样,工作依然要找,钱依然要挣。他会再跑一些人才交流会、人才中介,再挤一些招聘会。他不能再没有工作了。他不能再跟别人借钱了。罗森每次借给他钱,都要足足打趣他一番。这对他来讲,丧气之极。
可恨自己学的专业,居然是档案管理。都怪老妈,要不是她怂恿,他才不会读这种连女人都不屑的玩意儿呢。要什么安稳踏实?找个工作都那么费劲,何谈什么安稳踏实?
他不知下一次遇到类似朱总组织的那种面试会,自己还有没有勇气离开。也许,便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