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白忆云急促地往前奔。一直没有打到车，他也就只能这么急若鹰隼地往前奔，顾不得掩饰脸上的急躁，顾不上走得狼狈和砢碜。他要以最快的时间赶过去阻止她，一定要阻止她。一定要等到他赶到，等他赶到……

尖峭的风又开始打扰他，拐着弯儿转着圈儿地打扰他。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得一会儿瘪着，一会儿又鼓起来，下面的裤子则哗哗拍着腿肚子。

有那么多爱你的人，你没理由放弃，没权利让他们伤心……

肚子却是饿得绝望地歌唱，调子提高了，又掉下去；提高了，又掉下去。歌声不厌其烦地在肚子里来回窜，像是在凭吊它们的悲哀。

原谅……我从来就原谅……你做任何事，我都原谅……但你不可以放弃……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他哽着喉咙，对着脚下的地低吟。声音是含糊的，浅浅的。

不知道。他不知道前方是哪里，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他有些惶遽。

他不敢面对嘉茜的死亡，死亡的脸，死亡的手，死亡的脚指头。也许血肉横飞，也许惨淡一片。

他不敢目睹嘉茜的死亡，眼见着她的生命在他手里一点点溜走，乘着风或飘零的落叶远去。

可他还是要赶过去。因为也许这便是嘉茜唯一次生的希望。他一定要抓住它，留住它。他一定要竭尽全力。

终于有了一辆空车，他便坐进了车里，然后一路发了狂地催促司机快点儿。时间在漫不经心的司机手里，微笑着飘飞，一点点消失。

刚到嘉茜所住小区的门口，便看到路边停着几辆警车，一大堆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平时少见的警察，现在也聚了堆儿，一些忙着维持秩序，一些忙着勘查。

他下了车，然后，就站住了。

他惊慌极了，荒诞无稽地惊慌，仿佛自己正在被掏空，被死亡的恐怖掏空。

他害怕面前这所有的繁忙，都是因为嘉茜。

他需要她活着……需要……

日子原本是索然无味的，有了生和死，有了在乎或不在乎，有了爱或不爱，才变得精彩。精彩是开始，也是结束。

他需要她活着……需要……

也许，面对了她的死，就再也没有勇气去爱去幻想了，就再不能说服自己快乐了。

他不敢往前走，走得近了，也许就看见了她的尸体。他相信，也许就是她。他记得她曾对他说，她要让她的死亡也变得热闹，变得精彩。或者，她就实现了它。

“阿姨，这儿怎么了？这么多人？”他问旁边一位有着一张盘子脸的大妈。

“哎，可怜啊。死了。小小年纪，就死了……听说长得还挺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