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随后,正当现代运动开始在欧洲蓄势待发时,赖特却在美国本土陷入了恐慌境地。1909年,他的生活急转直下,和一位客户的妻子出奔欧洲,随后携她在自己深爱的塔里埃森营地公然同居,直到她于五年之后去世。丑闻不但吓跑了有可能来找赖特的客户,而且也把他的艺术家生活搅得一团糟。在1920年代里,这种混乱状况似乎严重地导致他对艺术不太一心一意了。他在东京设计了帝国饭店,又于20年代在洛杉矶建成了四座玛雅风格的住宅,这几座建筑都非常富于装饰性和新历史主义特点,因此批评家们就有了理由要提出疑问:赖特究竟还是不是一位现代主义者?
与1920年代的许多艺术家和政治家一样,赖特觉得左翼势力和右翼势力同时都在排挤他。站在他右翼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过后“恢复秩序”的主张,在1920年代创作出来的大量艺术作品身上,都能看到这种主张投下的深重的保守主义阴影。比如,毕加索在1920年代创作的那些后立体主义作品,就明显比他早期的激进作品有了大踏步的后退。事实很快就证明,1920年代艺术界的保守主义只不过是一场更广泛的政治思潮的某个局部,欧洲正在普遍转向政治保守主义,1930年代它在艺术界和政治界达到极点时,就表现为法西斯主义和纳粹学说。在1920年代,欧洲同时努力培养着艺术的左翼和艺术的右翼,但美国却下定决心,转向了右翼。不止一位学者曾经评论说,世界大战让欧洲的建筑界逃向了未来,而美国的建筑界却逃向了过去。在1922年芝加哥论坛报报社大楼的设计竞赛中,建筑界向保守主义的这一转变体现得非常明显。共有263份候选方案,来自于23个国家,其中只有欧洲来的方案还保持着功能主义和极简装饰的特点,可这些实际上却是芝加哥学派在1890年代的特色。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以外,美国建筑师全都在钢结构的外面包上了历史风格的外衣,用到了古典主义、哥特式、文艺复兴风格、巴洛克式,还有乔治王朝风格——赖特和沙利文都没有入选。约翰·豪厄尔斯(JohnHowells)和雷蒙德·胡德(RaymondHood)赢得了这次竞赛,他们的方案是一个所谓的现代派哥特式设计,脱胎于法国鲁昂的天主教大教堂。
在美国,保守派建筑师(我们也很可以称之为保守主义者、学院派或者是历史主义者)左右这一行的时间从1893年的芝加哥世界博览会开始,要一直持续到1950年代初。1930年代,在富兰克林·罗斯福的主宰下,大萧条年代中的华盛顿特区新建成了一些巨型建筑,它们表明了保守主义势力仍然极为强大。传统派建筑师约翰·拉塞尔·波普(JohnRussellPope)的成果颇丰,在1937年这一年里就同时落成了国家美术馆和杰弗逊纪念馆,它们和流水别墅都是在同一年完工的。1935年新建成了最高法院大楼,采用了毫不掩饰的古典主义风格,样子活像一座古希腊神庙,要不是看见上面装着电线的话,说它的建造日期是1835年或者公元前435年都行。难以置信,这些像史前古董般的东西居然会和流水别墅是属于同一个时代的建筑。
某些政府办公楼至少还含含糊糊地有点现代主义的味道。华盛顿的福尔杰图书馆比隔壁的最高法院大楼稍微多了一点点活气,但是它对现代主义者的自由平面和拒斥历史的风格却是敌意分毫不减。像雷伯恩住宅楼那样的庞然大物号称是“古典的现代派”(Classicalmodern),就算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还一直都在盖个不停,甚至到了今天,只要预算能负担得起,它们就还能盖得起来。直到二战前夕,保守主义同样还主宰着美国的宗教建筑和学校建筑,尽管这一领域里君临天下的是哥特式而不是古典主义风格。即使时至今日,美国的哥特式也没有彻底完结,虽然它最后一次真正受人拥戴的例子是普林斯顿大学在1946年建成的费尔斯通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