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美国的按揭贷款不是这样搞的吗？”石晓晴问。

这要是以前，她不这样问，她相信美国的个人房屋贷款制度一定比中国更完善，美国的银行发放给个人的购房贷款一定比中国更保险，但是，现在石晓晴不敢相信了，现在石晓晴听说美国的银行既然能糊涂到给石晓雨家的狗发放信用卡，那么他们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所以，她现在有理由怀疑。

她以为石晓雨会说是的，美国人往往就是这么糊涂，并且糊涂得离谱，所以他们才能发生不良贷款危机，也就是所谓的次贷危机。

如果石晓雨这样说，那么他们今天的电话也就可以结束了。明天，或者是后天，当石晓晴在美容院或其他任何场合再听朋友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她就可以拥有最权威的发言权了，会说这是她从在华尔街工作的姐姐那里得到的消息；会说次贷危机就是由不良贷款造成的危机；会说这个不良贷款是由美国人的糊涂和荒唐造成的；会说她以前只知道中国人做事情马虎，能糊就糊，现在知道美国人更马虎，做事情更离谱。说到这里，石晓晴会拿她姐姐家养的狗做例子。她相信，当她把姐姐家的狗皮特居然收到一张能“超前消费”三千美元的信用卡故事说出来时，朋友们一定会开怀大笑。

这么想着，石晓晴自己就忍不住先笑了。

可是，石晓雨的回答立刻就令她笑不出来了。

石晓雨说：“一样，美国银行在提供购房按揭贷款时一样认真，一样尽量做到万无一失，一样是双保险。”

“那就奇怪了，”石晓晴说，“既然是‘双保险’，那么，怎么能是‘不良贷款’呢？即便有少数不良贷款，银行收回房子就行了，怎么能发生这么大一场危机呢？”

石晓晴虽然不是很懂经济，但因为自己做了股票和房产投资，所以对经济现象和经济形势还是非常关心的，即使是在做美容的时候，也经常一边做一边看经济频道的电视节目，所以，她知道“次贷危机”这件事情闹得很大。

“贪婪。”石晓雨说，“银行家太贪婪。他们知道美国人喜欢超前消费，也明明知道过度的超前消费蕴藏着巨大的风险，他们不但不提示这种风险，相反，因为贪婪，银行主张这种超前消费，疯狂地迎合超前消费，不仅给皮特发放信用卡，而且给根本不具备偿还能力的人提供按揭贷款。”

“给不具备偿还能力的人提供按揭贷款？”石晓晴感到很吃惊，“那不是自找倒霉？”

石晓晴忽然理解“随便开个证明”的道理了。其实“随便开个证明”也等于是给不具备偿还能力的人提供按揭贷款。中国和美国情况一样啊。真是“一体化”了。

“也不是自找倒霉，”石晓雨说，“如果房产价格不断上涨，银行也没有风险。”

那也是。石晓晴想，只要房产价格不断上涨，不具备偿还贷款能力的人还可以通过“转按揭”的方式获取新的资金，并拿新获得的资金来支付按揭。比如她现在居住的半山花园这套房子，银行就主动找过她，说可以办理“转按揭”，就是按照新的市场价格重新为她办理按揭。由于新的市场价格比以前高出一倍还多，所以她可以假定先把银行的贷款提前偿还，把房子赎出来，然后再拿赎出来的房子重新抵押贷款，从而得到更多的贷款。尽管石晓晴由于怕麻烦并且她也不急着用钱，所以并没有接受银行的建议，却从中了解到“转按揭”的概念和操作方式，这时候听石晓雨说“只要房价不断上涨银行就没有风险”，石晓晴也能理解。

“这个我知道，”石晓晴说，“最坏的结果就是银行把房子收回来，再以更高的价格把房子拍卖出去。”

石晓雨那边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石晓晴能回答得这么快，而且这么准确。可又一想，不喜欢数理化不代表她不聪明，事实上，妹妹石晓晴相当聪明，在许多问题上甚至比她这个做姐姐的还聪明。至于回答准确，说明实践出真知啊。妹妹石晓晴虽然不是学经济的，用她自己的话说，“完全不懂经济”，但由于投资了股票和房产，逼得她关心经济，关心操作，关心股票和房地产价格走势，特别是关于用按揭的方式从银行贷款买房的操作，她先后经历了四次，第一次购买半山花园的时候肯定是无意识的，但最近三次分别在南山、罗湖和福田买房肯定是用心了，所以对这套程序相当熟悉，并有着自己的感悟和见解。

石晓雨有些高兴。看着自己的妹妹有长进她高兴。发觉自己和妹妹之间有对话基础更加高兴。

“是这样的，”石晓雨说，“但这里有个前提。就是房地产的价格必须是不断上涨的。”

“那是。”石晓晴说。

“可房地产的价格不可能永远上涨的。”石晓雨说。

这次石晓晴没有说“那是”，而是在想，想着姐姐曾经说过房地产的价格是相对稳定的，并且总的趋势是向上的。

“不对。”石晓晴说，“你不是说过嘛，房地产的价格总的趋势是向上的嘛。”

石晓雨被她噎了一下，顿了顿，说：“总的趋势向上不代表永远向上。肯定有起伏。”

“那就可以等啊，”石晓晴说，“等危机过去不就行了吗？”

“可谁知道这个周期有多长呢？”石晓雨说，“假如三年，或者五年，怎么办？”

“那我也等。”石晓晴说。

“你是可以等，”石晓雨说，“但美国的穷人不能等。等不起。你知道吗？美国的穷人很多是零首付的。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们要支付更多的利息。而这几年美国的贷款利息一涨再涨，从百分之五点七涨到了百分之八点七，穷人实在支付不起啊。”

“那银行就收回房产啊。”石晓晴说。

“一户两户没问题，”石晓雨说，“如果是大面积地收回房产，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什么后果？”石晓晴问。

“那就意味着银行大量拍卖房产。”石晓雨说。

“大量拍卖房产？”石晓晴说，“卖给谁？”

“是啊，”石晓雨说，“于是，房地产价格大幅度下跌。”

“糟糕！”石晓晴一惊。

“对！”石晓雨说，“这就意味着我们假设的房地产价格不断上涨这个前提不存在了。于是，不良贷款引发的危机就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