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 邑
即便特定遗址的确认可以商榷,广泛分布的社会变化的遗存还是可从发掘中辨识。事实上,这段时期内“邑”的遗址尚无报告,但存在许多近似者,墓地通常提示邻近的居住区域尚未发掘。保存最完好的居住地之一是河北省藁城县的台西遗址,位于台地上的遗址占地至少2000平方米,比周围地形高出数米。台地内有约14座房屋的墙基和地面,其中12座属于同一时期。多数房屋建于水平面上,厚厚的夯土墙分隔出一或两间屋子。考古人员还发现了晒干的土坯痕迹,很可能以木框架支撑泥巴或茅草屋顶。房屋或按南北向排列,或形成一定角度,许多屋子共用一堵墙,有几间垂直相接。有些屋子缺少一面墙,因而用作开放的棚子,可能是制陶、骨器,甚或该遗址发现的漆器的作坊。另外,还发现了两口深井。商代甲骨文中经常提到商王命令建邑,像台西这样的遗址表明此类居住地的可能状况。台西尚未发现围墙或壕沟的痕迹,但房屋以东发掘出100多座墓葬,其中18座出土了青铜器和兵器,因而可能代表当地的贵族阶层。
公元前第二个千年中期,中国北部大区出现了更大的居住地,其中最大、最着名的两个位于河南:郑州的二里岗类型遗址最早发掘于20世纪50年代,西面偃师的尸乡沟遗址自20世纪80年代起大面积发掘。这些有围墙的遗址分别占地2。5平方公里和1。9平方公里,郑州遗址的城墙一部分埋于明代城墙之下,但商代的更长,基本呈方形的平面每边长1700-1900米。城墙用夯土层建造,有些地段仍余9米残高(见专题2-1“夯土建筑”),墙基宽至20米有余。尸乡沟遗址的城墙是不规则的长方形,南北长约1700米,东西宽至1200米。尽管该墙基有的段落与郑州遗址的墙基同宽,但目前其残高不足3米。两处城墙都有一定数量作为城门的缺口,城门之内有道路痕迹。
这些遗址可称为“城市”,现代汉语的“城市”即使用了高大围墙的字符“城”,其引申义来自城墙作为重要遗址防御手段的关键作用。城墙分隔了内与外,城门控制进出,宫殿和官衙通常位于城墙内。即便将这些有围墙的遗址等同于古代城市,我们尚未确定其身份。它们是商代早期都城、祭祀中心,或军事重镇?目前,材料显示遗址间可能存在等级关系,与郑州和尸乡沟遗址同时期的较小的有围墙遗址发现于山西(古城)、湖北(盘龙城)、江西(吴城)和四川(三星堆),这些遗址的地位取决于其实际功用。根据千年后周代的界定,有祖庙的城邑为“都”。这些遗址中的一部分,无论大小,可能是王族血统的所在地,而其他遗址应该作为拱卫京畿的前哨,控制疆域、资源和交通路线。
大城邑的统治者,无论王侯,在庭院建筑中行使权威,这是后世宫殿、庙宇的前身。据古文献记载,“庭”作为礼仪和集会的场所,迎合统治者及其臣属的需要。现代学者称这些建筑群体为“宫-殿”,以表示其多重角色以及统治者的多元身份。殿堂,高台上有大屋顶的建筑,居于庭院中心,是礼仪活动的舞台。通常带回廊的围墙划定了庭院的空间,尤其是主殿堂前的广场,古文献中记载统治者在此向臣属发号施令。带屋顶的门房控制进出,位于主殿对面,决定了中轴线。通常,庭院是中轴对称的,轴线朝北,入口在南。围墙和门房将庭院内的空间和活动与周边环境分隔开来,内部是禁区,因而也是神秘的。这种空间产生的神秘氛围笼罩着几乎所有后世中国建筑群,无论是世俗性的还是宗教性的。
目前所知的两个最早宫室建筑仅存位于二里头遗址的地基(图2-2)。其中,较大的一处建于约100米见方的夯土台地上,轴线沿磁针所指的北方。主殿位于宽大的长方形夯土台上,正面朝南。遗憾的是,遗址表面已无残留,其细节有待推测。较小的一处遗址(仅70米×60米)在各方面都保存得更好,显示了更多有关殿堂、门房和围墙的信息。主殿由三间木骨泥墙房屋构成,周边的一圈柱穴表明曾存在四面斜坡屋顶或挑出的屋檐。庭院的门址由中央通道和两间侧室(卫室)构成,庭院周边的夯土墙内侧有回廊。二里头遗址总共可能有数十处此类建筑,如果它们是祖庙,那么该遗址即为都城。但不像郑州和尸乡沟,二里头遗址没有厚重的围墙或其他封闭特征。考虑到邻近的尸乡沟遗址,二里头可能是与此类更大遗址相联的祭祀中心。
1928-1937年安阳考古中部分发掘和着录的50多处基址中没有发现如此布局的建筑群,其状况也不容许细致的复原。陕西岐山县一处晚商时期庭院反映了这种基本布局的发展,该庭院位于凤雏村附近,建于台地上,其院墙和屋室都高于院落(图2-3)。主殿与两侧的厢房相接,但其地基更高,主殿之后是分隔开的后院。门址包括与厢房相连的两间大屋,其间是通往庭院的入口,门处于中轴线上,前有独立的萧墙。这个庭院是一个协调的整体,每部分与相邻部分搭配得当。整体规模明显小于二里头的两处庭院,仅45米长,32米宽。因其地处岐山县,那是周王故里,中国学者将此庭院与周王宗室联系起来,一个出土了甲骨的灰坑加强了这种联系。
对夯土、泥、木材、茅草等材料的偏好很大程度上导致大多上古建筑难以久存。建筑陶构件(如屋瓦、水管)的出现增添了新的、更耐久的元素,但不能从实质上改善建筑本身的存留状况,因而我们很难了解这些遗址的面貌。没有这一时期的图画留存下来,古代图示至多呈现了诸如倾斜屋顶或两扇门扉等一般性特征。这些贵族建筑细节几乎仅存的证据来自几件包含“墙”、“窗”和“门”的礼器,例如,陕西出土的鼎表明门被分为上下两扇,窗可能有棂格,此类礼器的门扉处常添加一无脚的跪俑(周代刑律规定某些罪责要斩足,受刑者便成为宫室的守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