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学校里唱西洋民谣的风气很盛,德文系的学长陈立恒是我的好友,他组了一个系上的合唱团,取名为“月影”(Moon Shadow ),没事几个人凑在一块儿练唱,地点多半在神学院。光启社的丁松筠神父那时还是神学院的修士,也是一位喜欢自弹自唱的爱乐人,我们练唱时经常看见他面带会心微笑地走过。从那时起到现在,我每回在不同的场合遇见他,都可以感觉他是少数与人没有距离的神职人员。他一直尝试把人本精神和自由主义注入天主教的系统里,我时常觉得他是一位殊途同归的道兄。
除了歌唱之外,舞蹈和绘画仍然是我最爱的生命表达形式。抗议民谣纾解了我内心的乌托邦及救赎情怀,舞蹈表达的是我内心的狂喜,绘画则是宁静的冥想过程。虽然每次舞会我必定报到,虽然在国画的学习上除了胡念祖老师之外,又增添了傅狷夫老师和余伟老师的助力,但是我心底很清楚这些表达的形式都不是我的召唤。那最深的召唤究竟是什么呢,我的半生都在摸索这个问题。
那时我除了在校内活跃之外,在校外也结交了不少艺文友人,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数画坛老巫师刘其伟先生了。第一次见到他本人是在辅仁的一场演讲会上,当时校方要我负责接待他。他那身卡其猎装、烟斗、瘦高的体形和沧桑的面孔,看起来真是洒脱极了。多年来他只要有一点余钱,一定组队到大洋洲进行原始部落的文物采集工作,相较于绘画,他似乎更投入于人类学。活了半生,像刘老这样的自然人实不多见,那份洒脱与童真仿佛来自内心的一份和解。也许是长期游走于文明原始之间,对于人类作茧自缚的虚饰已经了然,心中的二元性也就统一了。前一阵子在大道美术馆的餐会上欣然见到刘老,与民国同寿的他多少年前已经是“无齿之辈”。那天晚上大家聚餐,不消多久他就解决了一块牛排,可见脾胃仍然健康得很。五六年前有一回我带了一群朋友去探望他,他和我们谈到人类的美与动物的美,他说:“人类的身体怎比得上动物的美,尤其是女人,衣服脱光了,一根毛都没有。你看斑马和老虎身上的花纹多么自然对称,那种美哪是搽胭脂抹粉的女人能比得上的!”我们都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