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悲怀 之
发光的房间
我清楚记得那个房间。
那房间里有一家人。爸爸。妈妈。念高中的女儿。
还有一个念小学的小儿子。
他们都没穿衣服。
像在水族箱里,在日光灯管的孱弱光照和打空气帮浦细微的打水声的封闭空间里,永远不会相撞的,寂静回游的那些鱼。
像盲人一样睁着空洞的眼,不自然地在那房间里移动。
远远望去,那个女儿的身体像发着白光一样地美丽,她的长发披垂。相较之下,母亲的裸体总有一些暗影分布的印象。我很难想像那个父亲(他虽然裸体,却戴着一只黑框老花眼镜)如何面对青春如幽谷百合的女儿胴体,在他面前毫不遮掩地晃来晃去(即使隔这么远,我们仍会被她偶然移动时前胸的那两粒白皙乳房的摇晃感弄得神魂颠倒)。万一哪一次,他的那话儿(远远望去黑黑一小块)失控了扛了起来那怎办?
补充一点:我们一致认为,女儿白皙如牛奶的皮肤是遗传自她的父亲。那真是个苍白的男人身躯。相较之下,那母亲显得黄。
那母亲总在忙着家事。我们总在黑暗里,隔着条街,看见另外那三个人(爸爸、女儿、儿子)的裸体,在暖色调的灯光中,如橱窗静物般展示。可是那个母亲很少出现,也许她总在我们自那个窗口可以看见的房间之外的房间里忙活儿。事实上以这样人口结构的家庭而言,这个母亲一定如所有其他成千上万的家庭主妇一般,一边嘴里碎碎念着“就我这个老妈子做牛做马伺候你们这些老爷少爷小姐”之类的牢骚,一边收拾打理着被另外三个人随意弄乱的房子。
只不过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罢了。
我们之中的一个家伙发誓说,他曾看见那母亲在自颈项臂膀背脊臀部一直到两条大腿这样全裸的光身子上,系着一条小围裙。
我们全炸了。操!那不骚翻了?风情万种。
是啊,那家伙说,那母亲把小围裙松松系在腰跨,恰好就遮在肚脐下到阴毛丛之间那个位置,他还以为是肚兜呢。后来仔细看,没错,是围裙没错。
(我们孺慕又色情地想像这个画面:那个丰腴成熟的女人身体,一身膘白地站在瓦斯炉油锅前炸鸡排。她全身上下毫无遮拦。她把冷冻鸡块沿锅壁扔进滚油里。滋。哎哟。热油花溅起沾上她的乳蕾。哎哟。沾上她如丝缎的大腿。哎哟。沾上她浓黑的阴毛。我们几乎可以闻见毛发被燎焦的臭味……)
也许是这样才赌气去系条小围裙的吧?
另外一回,另一个家伙不晓得从哪弄了那家人的电话。我们遂一群人挤在体育馆的公用电话边,按着号码拨了过去。
喂。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我们都听见了。是那个父亲。
拿着话筒的家伙把话筒丢给旁边的人,大家嘻笑着。再丢给另一个人。像传橄榄球。
再丢。最后传到我手中。
喂?喂?
全部的人远远地跑开。一群穿卡其制服刚变声的家伙。站在体育馆走廊另一端的阴影里。电风扇叶在我们头顶交换着暗和更暗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