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坐在凳子上，沫香正蹲在井边洗衣裳。将近正午，再等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玉珏手里拿着一个苹果，乖巧地坐在那里等娘亲回来。

沫香站起身，甩甩手上的水渍，对玉珏道：“玉珏乖乖在这里，姨娘去取些皂角来。”

玉珏点点头，乖巧地说：“姨娘去吧，玉珏不乱跑。”

沫香就去了，剩下玉珏一个人坐在井边的凳子上啃着苹果。他的小脸冻得通红，小手上没有肉，一根一根指节分明。

沈沉珂从院子的另一头走过来。他本是去厨房替暖媛看看云酥有没有做好，路过井边看到玉珏安静地坐在那里，就下意识地走了过去，蹲下身看着玉珏的脸，“玉珏，可还记得我？”

玉珏呀了一声，道：“你是昨天的大哥哥，给玉珏好多糕点吃。娘亲说要谢谢你呢，你的糕点，很好吃。”

沈沉珂拍拍他的头，亲切地说：“玉珏饿不饿？该吃午饭了呢，同我一起去媛姨那边吃好不好？”

玉珏摇摇头，老气横秋地说：“不行的，玉珏要在这里等姨娘。”

沈沉珂眉头微皱，“姨娘？”

玉珏点头，说：“娘亲今早叫沫香姨娘照顾我，我答应姨娘不乱跑的，要是我走了，姨娘该担心了。”

沈沉珂莞尔一笑，“真是个乖孩子。没关系，我差人同沫香说，来，跟我走。”

玉珏还在犹豫：“可是……”

沈沉珂摸摸他的头，“这样，我陪你一起等，沫香来了我亲自同她说。”

正说着话，沫香已经走了过来，福了福身子，“见过沈公子。”

沫香悄悄地打量这位准姑爷，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地方。

沈沉珂对着她笑了笑，“沫香对吧，玉珏我带走，晚点我会叫人送他回来。暖媛很喜欢这孩子，我领过去陪陪她。”

实则是他自己，瞧着这孩子心喜得很。

沫香连连应是，寻思着锦娘回来了同她讲一声。

沈沉珂牵着玉珏朝厨房走去，沫香依旧盯着沈沉珂看，待到视线路过玉珏时，她脑海里闪过一道光。她终于知道那种奇怪的地方是什么了，原来玉珏长得同这位新姑爷，有七分相像呢。

范暖媛正坐在暖炉边上看书，瞧见沈沉珂牵着玉珏来了，脸上一亮，笑意并非是假的。

她张开双臂对玉珏说：“玉珏，来姨娘这里。”

玉珏看着范暖媛，瞧见她期待的眼神，想了一小会儿，这才迈着步子走过去。

然而他只是站在她的手边就再也不往前去。范暖媛也不介怀，手搭上玉珏的肩膀，“好玉珏，姨娘真真喜欢你。”

沈沉珂笑着站在门口，也说：“不晓得为什么，这个孩子我瞧着总有些亲切，好像上辈子认识似的。”

玉珏转头看向沈沉珂，说道：“大哥哥，玉珏也这样觉得呢。”

沈沉珂在软榻边坐下，一把拉了玉珏抱起来放在膝盖上，一手打开刚刚从厨房拿过来的云酥，轻轻道：“暖媛，成婚后就回洛阳吧。”

范暖媛嗔怪地看他一眼，“成婚了就是你沈家的人了，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沈沉珂伸手拢了拢她的肩膀，“谢谢你如此为我。”

范暖媛摇摇头，说：“其实为难你了吧，婚宴设在范府，其实到底有些说不过去。”

沈沉珂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在意地说：“凡事以大局为重，并且，回到沈家，我自然会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婚礼。”

范暖媛挥开他的手，娇嗔道：“胡闹，哪有人一辈子成两次亲的。”忽然，就住了嘴。范暖媛看着沈沉珂面上一闪而过的痛色，咬咬下嘴唇，低声道，“对不起。”

沈沉珂不自然地别过头去：“没关系。”

没有人说话了。玉珏抬头看着沈沉珂，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每次靠近这个大哥哥，他都有种道不明的感觉。玉珏抿着唇，将头又偏向了范暖媛。

打破这个气氛的，是拂袖而来的大少爷。他衣衫都没有换，大约直接从自家院子就过来了。此时，大少爷面色有些苍白，走进屋来瞧见坐在沉珂和范暖媛中间的玉珏，稍稍愣神，好一会儿才张了张嘴，问：“这孩子是谁？”

范暖媛瞧见来人，惊喜地站起身来跑过去，“呀，是大哥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可是足足三年没见了。平日也不回来看看，真不知道大嫂怎么受得了你的。”

大少爷的面色稍微缓和一些，看着妹妹的脸，歉意地说：“我这不是要事在身吗，爹爹把我调到礼部，事务繁忙。那孩子是谁？”

范暖媛转头看着玉珏，“哦，是新进府的奶娘家的孩子，我瞧着怪喜欢的，就领来玩儿了。怎么了？哦，那奶娘就是服侍双儿的。”

大少爷再看了玉珏一眼，疑惑道：“亲生儿子？”

范暖媛不解地看着大哥，“自然是亲生儿子，怎么了？”

大少爷呢喃一句，“果真是亲生的吗，那……”

范暖媛不曾听清楚，又问一句：“怎么了？哥哥，你在说什么？”

大少爷回神，忙说：“没什么，暖媛，你先去吧，我同沉珂有些话讲。”

范暖媛不依，“大哥，有什么话我不能听吗，到底谁是你亲妹妹呀。”

沈沉珂站起来，对范暖媛道：“暖媛，大哥许是有事情和我说，大概是很棘手的事情，自然不能劳驾新娘子烦心。”

范暖媛面上一红，睨了沉珂一眼，转身拉了玉珏的手朝外走，道：“好好好，你们男人总有理，我回避就是了。”

玉珏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去，然而他到底没有。

等到范暖媛的身影远到看不见了，大少爷才转过身去看着沈沉珂道：“沉珂，我今日见到一个人，像极了另一个人。”

沈沉珂面上一沉，道：“谁？”

大少爷看着沈沉珂好久，是看了又看，似乎在审视沈沉珂是否靠得住一般。

他又没头没尾地说：“真不希望婚礼上出现那个人，但，哎！”

沈沉珂讶然，没有听明白他的话，问：“你今天见到了谁？”

大少爷沉吟，仍旧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沈沉珂，婚礼一结束，马上带着暖媛离开范府。”

沈沉珂的眉头皱起，“这个我自然知道，十年之约到了，那边肯定不会轻易收手。他们要的东西没有得到，是不会放过沈家和范家的，自然我不会留在范府，暖媛也不会。但，你今天遇见的人到底是谁？”

大少爷盯着他看了好久，最后，终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然后，他转身走了，单单留下不知所以然的沈沉珂。

远远地，听见他这样说：“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