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儿吵着要画画，锦娘无法，取了丹青来，双儿却不依，执意要去书房。问过了丁香这院儿里的书房在何处，锦娘便领了双儿去书房。

范府很大，分做了三个院落。大少爷住在西院儿，二少爷虽然不归家但是安置在北院儿，小姐要出嫁，所以暂时住东边的厢房。而老爷夫人一应住在南院儿。

范府似乎很喜欢种梅，走道边，庭院里，但凡空地总瞧得见梅花的影子。锦娘牵着双儿去书房，并不远，半盏茶的工夫。

双儿肉嘟嘟的手紧紧抓着锦娘，由于穿得很多，她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煞是可爱。推开书房的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淡淡的霉味儿。锦娘微微一愣，走进去用手拭了一下桌上的灰尘，已经很厚。角落里蛛网成堆，书架上的书因为许久没有被人动过，已经渐渐变得暗黄。

莫不是这书房已经很久都不曾有人来过？锦娘沉思，可是像范家这样大的人家，四处窗明几净，又怎么会留下书房这般邋遢？就算不是重要的地方，也不至于丢着任其成灰。

锦娘的眼神渐渐沉下去。双儿松开锦娘的手朝书房里面跑去，锦娘一愣神，喊一声双儿便急急跟进去。

书房布置得很雅致，只是放在一边的兰花儿和秋海棠已经枯死，叶子几乎可以捻碎成尘埃。锦娘抿了抿唇，她想的的确不错，这书房确实已经很久都不曾有人来了。

可是双儿，又为何执意要来这里呢？双儿才三岁，那么，她何时来过？锦娘忖度，可是倘若不曾来过，又为什么吵着要来这里呢？

锦娘生怕双儿摔着了有什么闪失，急忙跟过去。

书房后堂却有一扇门，双儿正伸手去推门。锦娘寻思，这门大约被主人堵死了。

然而，随着吱嘎一声，双儿轻易地就把门推开了。双儿手舞足蹈，似乎很开心，转过身来拉了锦娘朝门口而去。

锦娘觉得不妥，是很不妥。她有一种直觉，这书房，似乎来不得。

她不知道丁香为什么不说，但是从进来这里所见的情形，这书房，似乎是禁地。锦娘出身大户人家，自然清楚，像这样的人家，必定有那么几处地方是进不得的。

双儿却似乎很兴奋，一个劲儿地拉锦娘的手。

锦娘道：“不能去那里，双儿，我们回去吧。”

双儿不理会她，只顾拉着锦娘朝内院走。

锦娘站在原地不动，双儿的眼珠子转悠几下，忽然松开锦娘的手朝着门外就跑。锦娘大惊，连忙倾身上前伸手想要去拉，然而双儿笨拙的身子已经走到门外去了。

锦娘无法，她不晓得双儿为什么要让她来这里，唯一的可能就是更小一些的时候，大少爷或者大少奶奶，更或者其他的哪个人带着她在这里见到过什么，以至于要锦娘陪她来这里。只是，为什么是她呢？

锦娘此时细想，传闻双儿刁蛮任性，寻常奶娘根本不要。可是为什么，她们第一次见面双儿就对她表现出友爱，为什么单单要她陪她来这里？还有为什么，大少爷第一次见她就态度恶劣甚至充满敌意？

心念万千的同时，锦娘走到门前去。门外，还是一道门。那门用的是香椿树的木料，漆着深古色，也许是多年没有漆新漆，有些暗淡了色泽。

锦娘讶然，怎么会？然而双儿却站在第二道门的外面看着她。锦娘跟过去，门外是个小院子，院子的对面是一扇门，透过门缝隐隐瞧得见外面的集市——大概从这里可以直接出府。可是这是为什么？范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没有道理有这种后门不像后门的门存在。若是不小心的话，歹人入室，并非没有可能。

锦娘踏进去，院子虽小，却布置得很精致，假山堆叠，流水虽然枯竭但水里面依旧有彩色锦鲤游来游去。在湖上面有一方小亭子，亭子上落了许多落叶，遮住的，像是一方棋盘。

锦娘沉思，为何这样好的一处书房会无人进来呢？那丁香，又是为什么不告诉她这里来不得？

可是，既然来不得，为什么门扉上没有上锁呢？

双儿站在湖边上，指着湖心对着锦娘喊：“娘娘，鱼。”

锦娘莞尔一笑，走近，拉了双儿的手，哄道：“双儿，我们去外面的院子看鱼好不好？外面有更多的鱼。”

双儿却不肯，拉着锦娘走上湖心的小亭子，指着石桌说：“娘娘，爹爹，画画。”

锦娘微愣，思忖，莫不是曾经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带着双儿在这里画画么？锦娘走近，眼尖地瞧见石桌上的残叶下面压着一张画，虽然纸张已经陈旧得不像样子，但是依旧瞧得出来那是一张画。

锦娘伸出手去，正要拂开盖在画上面的残叶……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声冷冷的低喝从不远处传来。锦娘受了一吓，抬头看去，正是铁青了一张脸的大少爷。

确实是铁青了一张脸，若是早些时候的神色只是捎带敌意，那么现在，大少爷的表情，似乎要把她碎尸万段一样。

大少爷大踏步朝锦娘走过来，一把抓起石桌上的画，一下撕了个粉碎。

双儿咿咿呀呀地说：“爹爹，娘娘，画画。”

大少爷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几分，倾身抱起双儿抱得紧紧的，好像锦娘是什么洪水猛兽要抢走双儿一样。

又是这样！锦娘皱眉，究竟为何，大少爷恨她如此？

大少爷红着一双眼睛，大声喝道：“你给我走，你给我离开这里离开范府！我给你工钱，我给你很多工钱，你离开这里，离开双儿！明天，明天就走！”

锦娘还愣在那里，大少爷却腾出一只手来紧紧揪住锦娘的一只手臂往外拉去，直到拉出了书房，才用力一推。锦娘幸亏扶住了一边的梅花树，才没能摔倒。

大少爷喝道：“滚！”

锦娘微微福了福身子，“那么，锦娘告退。”说完，转身就走。

双儿趴在大少爷的肩膀上，疑惑地看着锦娘离去似乎很不能理解，喃喃道：“爹爹，娘娘，又走了。”

大少爷抱紧了双儿，闷声道：“双儿。”

锦娘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地往回走。她不是没有怒气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不过是个下人，哪里能和主子顶撞？

也好，大少爷既然答应给她工钱，她也不必推说不要。她不是矫情的人，此刻她需要盘缠带玉珏去洛阳找沈沉珂。

所以，照大少爷说的，她明天结了工钱，带了玉珏离开这里。范府，似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锦娘沉吟。她并不想卷入任何是非当中去。

丁香站在院门口，像是特意在等她一样。锦娘路过她的时候稍稍停步，“丁香，你是忘了告诉我的对吧？”

丁香一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