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低头看一眼捏在手心的核桃,再转眼看已经走到面前的玉珏,手一伸将玉珏拉到身后去。
周围的看客窃窃私语,喜堂上,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伸手想去拉盖头,到底被喜娘拉住了。场面有些诡异,谁都没有说话,锦娘的脑海里乱哄哄一片。
不是小姐成亲么,为什么,沉珂会在这里?沉珂在这里,为什么不去找她?五年来,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的,就是这个么?
锦娘咬了咬唇,“沈沉珂……”
然而只说得出这三个字,其余的全部卡在嗓子口,想说,却无从说起。
这时候有人从沉珂后面走出来,一身深色夹袍,英气勃勃。他一双眼睛惊愕地盯着锦娘,然后转头问沈沉珂,“沉珂,她是谁?”
场上每个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锦娘,亦是默默盯着他看。
沈沉珂亦未回神,他脑海里始终盘旋着这样的话。
“锦娘还活着,她没有死!”
“锦娘竟然活着,她怎么会没有死?”
“锦娘竟然还活着,她怎么可以没有死?”
大少爷又问了一声,“她是谁?”
周遭的人声渐渐响如雷,玉珏站在锦娘的身后,只偷偷看着站在那里面色很不好的沈沉珂。
正堂,范老爷范夫人坐着,侧面坐着大少奶奶端着一杯茶悠悠品着,大少爷站在沉珂身边面色惨白。
沉珂依旧没有说话,范老爷和范夫人对视一眼,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恰在这个时候,喜娘凑近沉珂耳边说:“官人啊,吉时到了,切莫误了时辰啊。”
沈沉珂浑身一震,好一会儿终于俯下身去,抓起地上彩花的另一端,淡淡回答大少爷的问题。
“只是个故人。”
锦娘笑了,很奇异地笑了,眼圈儿甚至还有些泛红。她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盯着她的眼睛说——只是个故人。
沈沉珂后退一步,眼神未变,然而却说:“我们开始吧,莫要误了时辰以后不顺心。”
媒婆张罗着拜天地,范老爷范夫人放下心来。只怕是这女婿曾经沾花惹草的,这女子大抵是其中一个吧。
范暖媛紧紧拽着绸花的手微微颤抖,因为太用力,凉薄的指甲深深刺进掌心里去,血染上红绸,瞧不出半分端倪。
这便是红色的好处吗?
鞭炮声再次响起,媒婆唱腔着拜天地。
“一拜天地!”沈沉珂拉着绸缎踱步到门前,眼睛幽深无比地看着锦娘,然后,深深地拜下去。锦娘只是冷眼看着。
“二拜高堂!”沈沉珂牵着范暖媛走近太师椅前面去,背对着锦娘,朝二老拜三拜。锦娘依旧冷眼看着。
“夫妻对拜!”转过身,像是迟疑了一瞬间。锦娘在心底默念:“沈沉珂,倘若你拜下去,我们之间真的就再无解释的可能了。所以,请你不要拜!”
然而沈沉珂再也没有回头去看她,只对着范暖媛弯下腰,头碰头,礼成。
锦娘笑了,轻笑出声,手中那枚核桃近乎捏碎一般。
可笑吧,五年,她盼着的男人,在她面前,娶了另一个女人。而她,竟然什么都不说,看着他娶了另一个女人!
像是听到她的轻笑,扶着范暖媛的沈沉珂稍稍转过头来,眼底有一种她看不透的情绪。
“送入洞房!”媒婆高声道,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拍了拍胸口。
沈沉珂脚下没有犹豫,跟在喜娘后面往偏堂走去。
锦娘慢慢抬起那只手,盯着那核桃看了又看,喊道:“沈沉珂!”
他顿足。场上又一静,纷纷看向这个白衣女子。范老爷面上一沉,翁声道:“哪里来的妇人,不要扰了我儿的婚礼。”
锦娘却不理会他,只看着沈沉珂冰冷的背影,又唤一声,“沈沉珂!”
声音里带了几分沧桑和辛酸。
玉珏抱着锦娘的手臂,是紧了又紧,“娘。”
大少爷踏步朝锦娘而来。他站定在锦娘面前,一伸手指着她的面孔道:“我不管你是谁,我要你现在离开这里,离开范府!”
锦娘古怪地看他一眼,“怎样呢?大少爷,怎样呢?”
她嗤笑,不看大少爷再朝沈沉珂望去。咬了咬唇,她一把拉着玉珏的手想要朝前走,然而大少爷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叫她往前走。
这时候,没有人敢说话,谁都没有料想到好好的一个婚礼,会变成这般模样。
锦娘淡淡看他一眼,“放开。”
大少爷猩红了一双眼睛,嚷道:“我叫你走!走啊!”
锦娘冷声道:“放手。你在害怕什么呢,大少爷,我温锦娘并不曾认识过你,将来亦不会认识你。”
温锦娘!范暖媛浑身一震,额前的珠帘轻颤。她心底一阵恐慌,下意识地抓紧了红绸,似乎觉得依旧不能安心,便一把抓住沈沉珂的手臂。
沈沉珂回头淡淡看她一眼,又转眼看向锦娘,濡了濡唇,然而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锦娘错开发愣的大少爷一脚往厅堂里去,不过十步之遥。这十步之遥,却终于阻隔了千山万水一般,再也无法跨过去了。
三个青衣家丁拿着棍子从边上拦过来。锦娘一颗心沉了又沉,领着玉珏都不曾停步,她一只脚跨进喜堂里去,“你们这是要动手吗?沈沉珂,你很好,好到不能再好了。”
语气里的讽刺之意谁都听得出来,范老爷一拍桌子,“胡闹,赶紧把她拉下去!”
家丁立马丢下手上的棍子伸手去拉锦娘,锦娘挣扎着,“放手!你们凭什么呢,凭什么这样对我?”
锦娘笑了,直到笑出眼泪来,“沈沉珂,我等了你五年!我等了你五年啊!”
范夫人霍地一声站起来,“把她给我拉下去!”
大少爷却愣在原地,他愣愣地看着锦娘,喃喃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