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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重遇穿KENZO的女人

穿kenzo的女人 作者:钱玛莉


书评:重遇穿KENZO的女人

澄雨/文

初看《穿Kenzo的女人》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在《号外》写专栏,顺道追看。想不到三十多年后,《穿Kenzo的女人》还会再版。显然,她有经得起时间考验之处。

从来,大部分女性书写(这里,我是指广义的“书写”,可以包括歌曲,电影,电视等等其它媒介)的母题(motif)始终是 怎样找到及抓住Mr. Right?珍.奥斯汀能“历久常新”,是因为她在近二百年前,已经细致入微的刻划出女性寻找有情郎的种种苦乐、委屈与曲折。无论时代怎样改变,女性如何自主,甚至比男性更强,女性书写最普遍的题旨仍是这个。

叫人瞩目的只是《穿Kenzo的女人》比Sex and the City(1998)早了足足二十二年。分别只是,写Sex and the City的Candace Bushnell是个美国女人,明言是她自己的“夫子自道”,而写《穿Kenzo的女人》的却是看透女人心的邓小宇。有趣的是,擅写女人心的男作家不少,但,恕我孤陋寡闻,写男人心写得同样出色的女作家,一个也没有。你可以想象有女作家写得出Kierkegaard的Diary of a seducer吗?

这类女性书写的重点在一个“怨”字。钱玛莉开宗名义第一篇便说:她为什么要写文章?因为她不快乐。她不快乐,因为心中有怨。她怨为什么以她的条件总是找不到配得起自己的Mr. Right?找到,又为什么抓不住?到头来,她们永远是“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如果说钱玛莉比其它同类“怨派”优胜,那便是 她不只是沉溺于自怜,她还有自觉,在“与Andy正面冲突”一篇中,作者借Andy之口,痛骂钱玛莉,把“怨派”批判得淋漓尽致,大快男人心。

《穿Kenzo的女人》单是题目已经带着时代的烙印--今天,还有人以一身名牌衣着来显示身份或品味吗?恐怕只有祖国自由行一众吧!但在七十年代的香港,名牌衣着还是最方便的snobbery。那是优皮兴起的年代。香港五十后的大学生或留学生,很快得志,成为专业人士或行政人员,晋身中产,收入高,负担得起奢侈的消费。然而,钱玛莉一族不是“「蓝血”(Blue Blood),却希望有“蓝血”的光采,满足了物质享受之余,还要讲品味,讲Glamour,以确认自己已经摆脱草根,高人一等。还好,那个时候的名牌,除本身“疑似”(quasi)精致文化外,还有“圈内人”(exclusivity)式低调。今之名牌,多只求利润最大化,昂贵之外还要多销,已失去真正名牌的“围内”(exclusive)本色。当东莞阿珠,深圳阿春都穿Kenzo时,谁还会自命穿Kenzo的女人?

别以为优皮便等于精致文化。他们顶多只是“疑似”,不是“无花无假的”(quintessential)精致文化。精致文化,从事者要经过多年的学习磨炼,日新日日新,才能进窥堂奥。就算是欣赏者,也要多年修养,才能看得出其中奥妙。1过去,士大夫因沉溺于精致文化,被指为“玩物丧志”,但优皮并无大志,他们的“志”只是玩“物”,不过,在新世代,这“物”不再是金石古玩,花、鸟、鱼,唱戏听戏,而是衣着,汽车,发型,饮食,旅游,电影,歌曲,乃至计算机,手机……等等。《穿Kenzo的女人》多多少少界定了七十年代的优皮生活形态及感性--如“游埠已成为生活的必须品” 2。由七十年代开始,香港的普及文化正式宣告脱离岭南民间文化及南来的“外省”文化,全面拥抱西方优皮文化。《穿Kenzo的女人》正是此一改变的脚注、赞歌。

值得一提的是,在五十年代,香港报章流行一种像电视serial的连载小说或专栏,以某一职业或身分的人士为主角,他或她的家人朋友为配角,每篇或写城市小故事,或月旦时人时事,可以长写长有,亦可以随时完结。三苏(高雄)的《经纪拉日记》,是这时期最出名的作品,当时香港以转口贸易为主,光棍与经纪是主流的小人物,要管窥当时的社会心态,莫过于看此书。及后还有杨天成的《二世祖手记》,既写欢场的人与事,也月旦国际、中港澳台新闻时事。《穿Kenzo的女人》秉承这个传统,记录了七十年代优皮女性文化的一鳞半爪。二十多年后,英、美才有Bridget Jones、Candace Bushnell,为此,香港值得自豪吧!

注:

1.我认为,像京剧,粤剧这类精致文化,过气便是过气了,无论花多少财力物力或气力,都无法再传承下去,皆因没有后来者花得起那么多时间,整个生命追求其精致了!

2.今天,还有人说“游埠”吗?今人去旅游,已时兴去偏僻的地方,而不去“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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