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山农场,民主革命的温床
香江,这蔚蓝的小溪,无声地流淌着,将流向哪里?
一个人,从一个17岁的少年到26岁的青年,在这片土地上完成了他饱含大海盐分的生长。而沧海之阔,必将成为他生命宽广的外延。
这个人,就是国父孙中山先生。
在这里,他不顾兄长几乎恩断情绝的坚决反对,虔诚地接受了基督教的洗礼。他从“上帝就是爱”出发,逐步走上反清的革命道路,而“仁爱是革命道德的基础。”耶稣的爱与受难,必将生长成他一生的精神。他试图给一个民族带来更博大的情怀——博爱,按他的理解,那就是在处理个人与个人、个人与社会关系的行为准则时应坚持“互助的原则”。在他看来,“社会国家者,互助之体也。仁义道德者,互助之用也。”这也是基督教的核心理念之一。在辛亥革命成功后,他不止一次说过,“吾人排万难冒万死而行革命,今日幸得光复祖国。推其远因,皆由外国之观感,渐染欧美文明,输入世界新理,以至风气日开,民智日阙,遂以推倒恶劣异族之政府,盖无不由此观感来也。而此观感得力于教会,西教士传教者多矣。”这是后世不愿提及的一个事实,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事实,这是一个有信仰的人发动的一次有信仰的革命。
在这里,他先后拿到了香港皇仁书院和香港西医学院的毕业文凭。那时的西医——洋大夫是一个荣耀的职位。而对于他,更重要的当然不是有了一纸可以谋生的文凭,而是完成了一个从“医人”到“医国”的非凡转变。香江,香山,近在咫尺。在香港学习期间,每年寒暑假,他回到故乡香山,都会下意识地把这两个地方加以比较,一边是让他深感屈辱却又生机勃勃、充满了活力的殖民地,一边是浑身都在溃烂的已被一族统治了数百年的颟顸帝国。其实根本不用比较,这是他一眼就能看见的一个真理,西方近代文明远比古老中国的封建政体健康、强壮,如果不推翻这固步自封的又在垂死中拼命挣扎的道统和政体,中国就绝对没有希望。就这样,在这里,中国革命的一个伟大先行者,就像他把关帝神像扔进茅坑而决然接受基督的洗礼一样,他也毅然决然地弃医从戎,把这个远东的自由港变成了他危险的出发点。中山先生尝言:“我因此于大学毕业后,即决计抛弃其医人生涯,而从事于医国事业,由此可知我之革命思想完全得之香港也。”
这种对比和抉择,后来也发生在弃医从文的鲁迅先生身上。
但这座楼不是教堂,也不是诊所,而是一座无名的碉堡。只因它坐落在白泥村,有人便顺口叫它白泥碉堡。这座比辛亥革命更苍老的碉堡,历经百年沧桑却未风雨飘摇,老墙斑驳但棱角分明。它倔强的程度超过了人类一百多年的想象,看上去仍然十分顽固,如大海边的磐石。仰望,在最顶层的青砖墙上,一眼就能看见两个枪口,这是无可争辩地存在,它让我涣散已久的目光一下集中了。我蹑手蹑脚地走着,仿佛,在这枪口的背后,还有人趴在那里,正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瞄着对岸。对岸就是清兵的海防前哨,大清国的龙旗在墙头上摇摇晃晃地飘着。他们,那些革命党人,就在清兵的眼皮底下,监视清兵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