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说,纳塔莉·波曼长大以后,还演过《戈雅之灵》和著名大片《星球大战前传》;我觉得她是朱迪·福斯特之后最成功的童星了。
朱迪·福斯特是童星吗?姚睫问我,我就知道她演过《沉默的羔羊》。
我说:当然是童星喽,20年前,罗伯特·德尼罗在《出租车司机》里就跟她合作过,那时她才十岁出头,演一雏妓——别看小,但已经很有风情了。
对对,纳塔莉·波曼也是这个路子。风情万种的小幼齿,这种形象特别招老男人喜欢吧?姚睫说。
我心绪暗淡了一下,随即又释然地回答:那肯定,我们都有奸幼癖。
姚睫说:哈哈哈,吓死我啦。
你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忍不住“刺儿”了她一句:大学都毕业了,用你们学校里的话说,这么大岁数的姑娘,只能算西红柿了吧——冒充水果儿。
她简短地回过来两个字:讨厌。因为是短信,我无法确定她是真的生气了,还是故作嗔怒地翻了个小白眼儿。说到底,我跟她还是不熟,没能力推断她的喜怒。
这时四周忽然亮了,电影散场。犄角旮旯的情侣们尚在瘫软,而清洁工已经进来扫地了。我想给姚睫再发条短信,却又觉得没什么说的了,便插着兜走到外面,一边在大街上溜达,一边不时掏出手机来看一眼。半个小时过去了,她也没再发过来新的信息。
就在我开始怀疑她是个“不禁逗”的姑娘时,电话却响了,她打了过来。姚睫的呼吸有点急促,好像刚走了一段路:“你看完电影了?”
我哑然失笑:“算是看完了吧。”
“我也上完课了。刚才是在车上。”
“你不是毕业了么?还上什么课?”
“算旁听吧。我们学校刚成立了一个电影研究中心,开了好多课,我正好闲着没事干,就过去听听。”
“哦,母校又找着骗钱的新门路了。”
对于我的揶揄,姚睫在那边“切”了一声,听起来有自卫的意思。许多刚离开院校的学生都容不得别人说母校不好,这我也能理解。电话里的杂音响了两声,她大概是找了个什么地方坐舒服了,然后说:“骗钱怎么了,反正也没骗我的。而且我喜欢电影。”我想说:上次见面,你不还喜欢文学呢么,怎么这么快就改电影了。但一想,她肯定会说:所有文化艺术不都是相通的吗?于是,我说:“多个爱好是好事,不空虚。”
“我才不是因为空虚呢——我充实得很。”
“真让人羡慕。”
“那聊聊电影吧,”她忽然换上一种认真的口吻,“说说你的感想。”
那副课堂讨论的架势让我又不禁想笑。也许她的课听得真是很投入,到现在还意犹未尽呢。我问她:“聊什么呀?”
她说了一个以晦涩著称的台湾导演:“我最近正在看他的片子,你看过么?”
“看过,”我说,“不过从来没看完过。”
她失望地“哦”了一声:“那你喜欢看什么呀?说说你印象里最深的一部片子也行。”
我从脑子里找了找,然后说:“《勇敢的心》,梅尔·吉布森演的。”
“不会吧?”她仿佛发现了什么珍稀动物一般,“怎么会有人喜欢看好莱坞的片子?”
“你的话应该是——怎么会有人承认自己喜欢看好莱坞的片子吧?”我说,“好莱坞每年拍那么多电影,要是没人喜欢看,早他妈的倒闭了。”
“那你说说,《勇敢的心》好在哪儿啊?”
“你等会儿。”
我走进路边一家门脸很小的俄式餐厅,一手夹着电话,一手翻开菜单,对服务员指了指红菜汤和肉饼配土豆条,然后又从书包里拿出耳机来插在电话上。解放了双手之后,我得以一边比划着、一边和姚睫“探讨”。因为被她认真的态度感染了,我的语调也激动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惹得其他顾客纷纷好奇地看我。在他们眼里,我的对面也许坐了一个隐身人,而只有我能够看见她、听见她。那副样子真是见了鬼了。
面对姚睫说我“被美国主流价值观蒙骗”的批评,我回应说:“我还没那么幼稚,看得出来他们丫的想宣传什么。当梅尔·吉布森扮演的威廉·华莱士像一个美国大兵一样吼叫出‘自由’这两个字的时候,我也有短暂的错乱感,但是这不妨碍我对整部电影的喜欢。”
她说:“那你到底喜欢它什么呀?”
我犹豫了一下:“英雄主义吧……就是弱小者执意对抗强大敌人的那种坚决……”
我说得很不好意思,但正像我担心的那样,她果然“噗”地一声笑了:“这么说,你也喜欢看咱们国家的革命战争影片了?”
“那又怎么了?”我有点不快,但仍坚持着说完,“小时候看《董存瑞》和《英雄儿女》的时候,我也热泪盈眶。后来不爱看那些片子了,完全是因为拍摄手法的落后……我们这代人,多少有点英雄主义,甭管是个人英雄主义还是革命英雄主义,就爱看螳臂当车,就爱看蚍蜉撼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