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切尽快既成事实,无法改变。而杨怀义就是杨怀仁的亲弟弟。老百姓要是知道这样的内幕,不骂共产党才怪呢。
今天,如果是李博如主持这个会,气氛可能就不一样。
但是,文树是个正直的人,就在他接触到陈强恳切的目光那一刹那间,他被陈强的真心打动了。他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说,我虽然不担任指挥任务已经有一个月了,这段时间精力主要放在内圩防汛上,没有关注全局,没有研究长江水情。但是,我研究了上游的天气情况和长江历年来的水文资料。我认为,我们完全不必惊慌,完全可以继续开足马力抢排,我们在与老天爷比赛,抢一天是一天,抢一时是一时。
在说这话的时候,文树的头脑里映现出天丰副省长那白晳、文弱的面孔。文树猜想,省政府的这个文件必定是他拿的主意,他的身边一定有不少水利专家,但他的心态只能是,宁可牺牲局部利益,一定要保大局。也就是说,他的决策给自己留下了很大的回旋空间。这个空间,我们可以窥破,并充分利用。
这里,实际上是上下级之间的政策博弈。宁可"左"一点,谁也不愿成为千古罪人。而这时,楚州人民的利益就成为省、地、市三级党政官员政治天平上一个无足轻重的砝码。谁在真正为楚州的老百姓切身利益着想。
文树想,假如是李博如在这里主持会议,那么,依他的性格,以天丰副省长临走时对他说话的信任程度,博如一定会直接打电话问天丰副省长,直接去摸省政府的底牌。而现在的陈强,就像一台没有天线的电视机,你硬要收视节目,当然所有的频道都是一片模糊了。
陈强问几个沿江乡镇的书记们有什么高见。来的是楚江段上中下游的江口乡、临江乡、江湾乡的书记。他们从本乡镇的利益出发,认为应该全力排水,解除内圩之困。当然,他们也揣摩并附和杨书记和陈强的态度,认为要不折不扣地坚决执行省政府的决定。
最后,陈强对张浩说,你有没有去江堤办上班。张浩说去了,组织部谈过话后就去了。张浩原来是江口乡的乡长,对长江的情况还是了解一些的。但他今天只会装傻,一问摇头三不知。陈强说,既然已经上班了,你也谈谈你的看法。张浩说话特别粗,他说,我查了一下今年以来的长江水文资料,资料根本就是一堆烂账,没有办法参考。
水利局的几位专家说,长江大堤究竟能不能承受我们继续排水,要科学探测,就是用钻孔器,在大堤上选择要害地段钻探,取出堤身的土样,研究它们的硬度,再推算它的承受力。陈强急切地问,谁会做,要多长时间出结果。他们说,要请省水利局的专业人员来,结果最快也在三至五天。陈强说,那时,黄花菜都凉了。文树说,这个时候,任何人都没有胆量在江堤上打孔。千里长堤毁于蚁穴,何况电钻钻孔。
会议议而未决。陈强在请示了杨书记之后,作出了决断,下令江堤办停止向长江排水。随之,内河水位渐涨。四方告急。
昨天夜里两点,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陈强的清梦:南港乡的北港圩溃破了,十二万亩大圩已经一片泽国,那里兵荒马乱。
今天一早,杨书记和陈强赶到北港圩,老百姓四散逃命。乡政府选择了一块高地,正在搭建庵棚,收容灾民。初步统计,五人失踪,三万间房屋被淹而倒塌,两百多头大牲畜死亡。北港圩的溃破,使伍雄守卫的南港圩立刻缓解了压力。当地百姓更加感念李市长而痛恨陈强。几百个老人、妇女、小孩团团围住杨书记和陈强的车,七嘴八舌质问你们为什么下令关了排水机。他们无言以对。南港乡党委书记黄万平惶恐万分,他将所有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让地市两位领导脱身了。
他们在乡政府食堂吃饭的时候,又接到指挥部报告,整个上午,全市万亩以上大圩又破了五口。成灾面积达到五十万亩,其中绝收面积在十万亩以上。杨书记和陈强都放下饭碗,心急如焚,再也吃不下一口饭。陈强哭丧着脸说,杨书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杨书记沉吟好久才说,你们酌情处理吧。陈强立即接通了张浩的电话,下令部分机组恢复排涝。
这个迟到的命令,代价太大了!
在缓解了内圩压力之后,两位领导回到烟霞山庄。时候不早了,他们直接来到餐厅。按照陈强的吩咐,他们为杨书记清炖了一只老鸭。陈强在电话里说,选隔年的老鸭,不要下大料和重味,只放入枸杞若干,文火煨烂,撇出清汤。杨书记喝了一小碗。吃了一个馒头,又喝了一小碗绿豆稀饭。
这期间,餐厅的电视正在播放楚州新闻,破圩的事被隐去了。第一条播放的是李博如市长在临河圩防汛的新闻。杨书记说,陈强,博如同志到临河圩一线已经有一个月了。一个月时间,他没有回来,我明天去看看他。
陈强说,杨书记,要看也要过几天。杨书记问为什么。陈强说,他现在肯定不在那里。杨书记纳闷,电视上刚才不正播着吗。陈强说,我原来也打算去看看他,正是看到刚才的新闻,我才判断他此时一定不在临河圩。我太了解他了。我们明天还是到东湖乡去看看吧,那里的灾情很严重。需要您去鼓舞士气。临河圩毕竟没有受灾呀。杨书记说,好吧。
杨书记心想,博如不在临河圩,他到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