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来于水之阻而人不愿受阻。不愿,有偏于物的,如两个小村庄,距离不远,人难免有来往,物需要通有无,可是中间有一条小河,河上就最好有个桥。不愿还有偏于心的,《诗经·秦风,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在水的那一边,可望而不可即,如果有桥,不就好了吗?可是架桥,在古代大概不很容易,一是人力有限,二是水道可能太宽。如银河(只是神话的,也就难得渡过)就是这样,连邹衍之流也不敢设想在其上造桥,而又君子愿成人之美,只好求有翅且有巢的鹊发慈悲心,至七月七日,全体出动,展翅相接成桥,以期痴男牛郎、怨女织女可以相会,时间虽短,以新风推之,紧抱,热吻,也许还要以下删去若干字,最后还有“不知东方之既白”,泪如雨下“总之,遗憾就成为慰情聊胜无,天上人间都可以松一口气了。
桥之为用真是大矣哉。
桥多种,用多种,贪多嚼不烂,想只说一点点自己感兴趣的。惯于厚古薄今,仍先说古。记忆中浮出两个,巧,都见于《庄子》。一见《秋水》
篇,说: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日:“,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日:“子非 ,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 ,非鱼矣,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日:“请循其本,子日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另一见《盗跖》篇,说: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两件事性质大异,而都感兴趣,是有不同的来由。庄子与惠子辩论的是知识论的大问题,而时间却是在桥上观鱼时候,所谓漫不经心,就没有。
学究气。这是桥的另一大用。美中不足,是我曾到朱洪武老家干校接受改造两年,不只本性未移,竞连濠水也没看见,更不要说其上的桥了。
没看见也罢,反正那说的是“理”,离生之道比较远。后一件事就不同,不只参加个女性,还有痴情的男性为女性而死。据有考证癖的人说,这位鲁国尾生,就是《论语》说的到邻居家要点醋给人的微生高。尾生也罢,微生也罢,戴上现代眼镜评论,水至,女未至,心眼儿也未尝不可以活动些,即到桥上等,何必刻舟求剑呢?移到女本位就不同,期于梁下,水至仍在梁下是绝对服从,所谓至死不渝,才可以说是好样的。这好,桥也应该算作与有力焉吧?也有美中不足,是那位女子终于没有露面,下面是杏还有死别的曲折,就不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