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设在不远的青龙镇。镇是古镇,只因交通便捷、周边科研单位多,大学的分校也多,镇里逐渐有了洗头的、浴足的、按摩的。镇西河边的洗浴城原是一块旱涝保收的良田,现在成了停车场,每到黄昏这里大车小车停得满满的。河边支了帐篷,帐篷里放块席梦思,城里来的男人和女人从水里爬上来钻进去。村长的爹抱根棍子守在隘口处,待男人和女人再次搀扶着跳下河去冲洗,村长的爹便钻进帐篷捡拾地下脏污了的卫生纸,他把纸团捧到河边,当着男人女人的面,投到河水里。于是立即游来一群鱼,争着抢着将那纸团吞下去。天长日久,鱼越长越大。下游有人张网捉住它们将鱼卖到洗浴城酒店里。男人和女人吃着那鱼,吃着吃着停住了,彼此望着彼此脸上潮红起来,然后扔了饭食二回又钻进帐篷里!
刘虎常来偷看,所以他点了许多肉食惟独没点鱼。刘虎端起酒杯,对大家说:“请马主任给指示!”马小个子扭过脸去,说:“你说吧!我没指不!”刘虎干笑两声说:“今天,笑天同志请马主任、我还有诸位在座的弟兄来洗浴城饮酒,我代表大家谢谢了!他一来我就说过,我这兄弟够路份,皇典门清!怎么说呢?今后希望大家互相间多给点理解,理解万岁嘛!多依靠领导,把上级交给的任务完成好!不说了,大家喝痛快!”
那次喝得确实痛快:十六个人喝了十瓶白酒没有够,另外又喝了一堆啤酒,直到一直不痛快的马主任也痛快了才收场。这之后杨笑天除了装车、倒库,就是练拳、遛鸟,实在闷得慌就去老宋头屋里讨酒吃。转眼间笑天那天天气晴和,上午八点多车才来,刘虎喊了声:“走了!”大家纷纷向库区奔去。这几天越南前线正吃紧,火车一天要来好几趟。搬运队里有个姓赵的,西府人,矮墩个儿,为人十分憨厚耿直。听见刘虎吆喝,也兴冲冲地来了。刘虎却对他说:“老赵。”老赵说:“哎——”刘虎说:“回去!
没叫你你别来!”老赵说:“你说‘走了’,你没说不叫我来嘛!”刘虎说:
“算我没说清楚,这好办,你现在回去!听清了吧?”老赵问:“为啥不叫我干?你说啥便是啥吗?”刘虎说:“对了,这叫服从安排!”老赵一心委屈,又当着众人的面,脸上早不是颜色了,他说:“有活大家干、有钱大家赚,凭啥你一手遮天说了算?你是把头吗?”刘虎听了这话立时拉下脸来,冷冷说道:“少说屁话!不叫你干就不叫你干,你千也白干!”笑天在一旁忍耐不住,问刘虎:“你这是为啥?”刘虎小声说:“你别管,这小子不是玩艺儿,吃他一顿早餐,娘的给我煮两个鸡蛋,我得调教他!”“应该给你煮几个?”笑天问。刘虎谦虚道:“不在乎几个,关键看他心里有没有我这个队长,服不服管理,吃鸡蛋只是试他,十个不成八个总可以吧?两个,打发要饭的?!”笑天换了好口气,问刘虎:“他们每天轮流叫你吃饭,是吧?”
刘虎笑笑:“基本是这样。不过——”刘虎说:“我在管理方面缺乏经验,怎么说呢?目前也只是摸石头过河!”
笑天说:“老刘,众怒难平,收敛点吧!别让他们把你干掉扔进火车里拉到越南去!”刘虎听着刺耳,扭头看杨笑天,杨笑天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十分蔑视地瞄着他。刘虎心里一震,但仍说:“嘿!兄弟,哥哥我还真不是吹,打我主意的人有,可能还没生出来!”说完把短撬杠朝地上一扔,拾手撕下墙上的标语,揉揉,躲到防护墙外拉屎去了。笑天拾起撬杠,对老赵说:“老赵,来,码箱子!”炮弹送到车箱里需要码高摆齐。老赵犹豫不前。笑天安慰他说:“你干你的,他不给钱我找他!”老赵问:“笑天,你说实话,如果你俩恼了,你打得过他?”这问题也是大家关心的问题。笑天扫眼大伙,把短棒提着,手一松铁棒垂直落下去,只见笑天斜刺里横出一脚,那棒儿“嗖——”的一声掉头飞过土梁,惊起树丛间几只野鸡“呱呱呱”乱窜,其中一只刚巧被击中,啪的摔在刘虎面前。刘虎咋呼道:“谁?!
娘的,有种的过来!”话音刚落,土梁那边飞来一阵石子。石子路轨上有的是,大如鹅卵小如牛眼,砸在身上头上不是玩儿的!刘虎提上裤子兔子似的问大门跑去。
刘虎把发生的“事件”向马主任作了汇报。马主任说:“老刘你要讲策略,毛主席搞斗争,总是团结大多数孤立一小撮,最起码也得势均力敌。
你倒好,团结一个杨笑天,仗他膀大腰圆可以维护你,结果怎么样?今天不是个教训吗?你犯的错误就在于你团结少数反对大多数,你得改!马上改!弄不好这个杨笑天是个林彪式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