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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古典主义大萝卜(1)

朱雀 作者:葛亮


第三章 古典主义大萝卜

阿彪消失了。他在赌场里顶替了阿彪的位置。

她与他,并没有因此亲密起来。每次她从空调房的隔间出来,都带着寒意。她看他,似乎是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和这里的老少爷们儿却越发亲近。他们说阿彪人不错,但是夹生,没有他随和。他们取笑他的洋腔洋调,教他南京话,说南京话要不动粗可不行。他说他知道,要学好语言,就要先领略这语言中的dirty words。

难得南京话里的骂人话,句句都是掷地有声。含义里是透彻骨髓的怨与怒。说多了,融到了说话人的字里行间去,也融到了这个城市的血脉里去。这城市的方言本无甚特色,这些肮脏的字眼,就好像这种方言里的“之乎者也”,镶嵌进去,倒是成就了一番韵味。没了它们的南京话,是不地道的南京话。

鲁伟人说得好,“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而现代的南京人,是个异类,反其道而行之,先将最不堪的呈现给你。意思却大大不相关,只是想不计后果地剪破了短袖子。到头来跳出来的还是个纯净诚恳的,只一味想逞强斗狠的孩子。

在南京话里,好得一逼屌操,就是,就是pretty good。你习惯了它,也明白了它的用途,并没有这么刻薄与怨毒。也就晓得,有时候,它不过是作为句逗或者语助词。它像是情绪的催化剂。有了它,表达的快乐是加倍的快乐,表达的亲热也是加倍的。比如,你说一个“好” 字,远没有说“好得一逼屌操” 这样淋沥而由衷。

这都是他逐渐体会到的,每到一处他不明白的,他便虚心地请教。对方愣一愣神,很为难地和他对望一眼,翻译成英文的意思给他听。他便觉得不甚满意,觉得不着痛痒,感到这字眼里真正的好处已经被对方贪污了。然而,他却依然热烈地学习,他对她说,他爱上了这城市的语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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