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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她及她的罗曼司(15)

朱雀 作者:葛亮


泰勒傻眼之余,未免心跳耳热。觉得这诗中的风光,毕生总要领略一次,才不会抱憾。 当然他现在意识到,年少时的宏愿,未免荒唐。后来阅历增长,对中国文化的兴趣却是与日俱增。他逐渐体悟,中国的美,在于写意。比如中国画里,远山近树,都在方寸之间。西洋画里的散点透视,讲究一个“实”字,是要对着自然的模拟。中国画却要极尽一个“虚”,空对空的,用空填满了。这也竟影响了他对女人的观念。他的亡妻,是个美丽的挪威女人。北欧的气候,养就了这女子的冷漠,却是让他爱的。因为这冷漠造就的距离,符合了对“虚”的审美。尽管这“虚”有些平板直白,却令这男人对冷的东西日益产生热的欲望。眼前的她,瘦弱如一张纸,在泰勒看来,却是上好的熟宣,尽人泼墨挥毫。每次做爱,他都觉得自己是穿透了她,不是游刃有余,而是力透纸背。然而,这纸却又丰厚如海绵,让他在缱绻之间无法水到渠成,总有些曲折。

泰勒想这小女人,简直就是精灵。自己是船,她便是水。自己是火,她仍是水,是以不变应万变。新意却没有枯竭,让他越发地爱。

有一回,他从墙上取下云锦挂毯,让她躺在上面。她裸了身体,只着一件旗袍。任他解开盘扣,解开一个,他的欲望就膨胀一点,像在剥除一只茧。他听得见她的肉体,在绸缎中轻轻滑动。泰勒说,这云锦,号称寸锦寸金,你的身体也是。区区一个她,装下了这男人偌大的欲望。

这个叫泰勒的男人,给了她许多始料未及。她回想起与这男人的第一次,仍有淡淡的罪恶。并非因为泰勒是个外国人,更并非因大她一倍的年纪,而是,而是在缠绵中,泰勒所表现出的风度。其中的体贴 对她身体的无微不至,隐隐然间,令她想起了“父爱”这个词。尽管这个词的内涵,对她而言,是陌生又陌生的。

除开做爱,她觉得这中年男人,举手投足间,对她都是言传身教。这却又让她欣喜和感恩。

有时,她也希望受到鲁莽与即兴的待遇。然而,似乎没有过。他们每次的爱,有着优柔而华美的铺垫。泰勒为她沐浴,焚上一炉梵香,音乐却是一曲《梁祝》。泰勒自己倒上一点伏特加,不是高脚杯,用的是铜制的爵。此举在她看来,有些矫情,自觉自己也成了形式主义的一环,未免心里有些屈。然而她看得出,泰勒对她是真的爱的。

微醺的泰勒,浑身有些红,令她想起初生的婴儿。这身体发着热,连她一并灼烧。突然间,这男人低下头,吻她。沿着她的颈,一路密密地 细细地吻下来。她骤然感到一阵彻心的凉。原来男人将搀了冰的酒滴在她身上,用舌舐她。味蕾感觉得到她最细微的颤栗。舌尖的凉与周身的热。他们在冰与火的交缠间,潮起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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