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夜深人静时从我原来的家门前经过,我知道我再也不能进去了,再也不能在那里吃饭睡觉了,不管有多熟悉都不行了。我看见我的那个小院子,两间房子,一砖一木,房檐下挂着的干鱼、腊肉、霉干菜、坏了的蚊帐,还有那个我亲手一锹一锹一锄一锄地开辟出来的小菜园子和花畦,里面的腊梅还活着,芍药和凤仙花也活着,但玫瑰和美人蕉却都已经死了,菊花也死了,像我一样地死了;看见门楣上方的用白纸包着的一包南瓜籽还在,没有人动过;看见我们的两扇门静悄悄地关着,门上的门神几乎没有了,右边的尉迟敬德连人带兵器都不见了,左边的秦琼只剩下一张脸;看见屋里亮着灯,彩云和黄世充在吵架。
看见他们在吵架,扔东西,我很难过,拼死拼活,两个人好不容易到了一起,为什么又要吵呢?看见黄世充那样对待彩云,我很着急,也很生气,我也很想害死他。可是我又一想,我已经死了,如果黄世充再死了,那彩云怎么办呢?此前,我的那位辛辛苦苦地吹了几十年糖人的岳父也已经不在人世了,那样一来,彩云就再没有一个亲人,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人。我们都死了,把她一个人剩下,撇在那里……一想起这些,伤心就会来找我,就会像杭州城里的月色一样,像端午天粽子里的毒药一样,渗进我的眼里和心里。
有一天,我终于走了,永远地离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