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鸿铭用茶壶和茶杯来比喻男女的关系,拥护一夫多妻制。虽然在目前世界上除了信奉真主的阿拉伯国度规定一个男人可以娶四个妻子以外,再除去那些野蛮的特殊的地区,几乎所有的文明社会都在奉行一夫一妻制,可是有多少男人不是在私心景附辜老头的主张?又有
几个社会没有变相的多妻制度存在?西方的情妇外室,东方的姬妾小公馆,都是一夫多妻制的奉行者。
从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女人嫁狗随狗走,嫁鸡随鸡飞,夫婿贫贱只能牛衣对泣,夫婿显达便得容他姬妾满堂。存那种男权至上的社会里,女人唯一的保障就是她在家庭中的正统地位,男人尽可胡天胡地,但是不能不认前妻,糟糠之妻不下堂,她的名分地位永远安如磐石。那些妓妾之流的女人,乃是不足齿数的对手。
这样一直到了五十年前,社会逐渐改变,女子被解放了,大批走向社会,男女杂处,两性接触的机会增加,男人整日晤对这些新式女性,不免心猿意马,见异思迁。可是旧的妻子既不能随同革命一起革掉,新的引诱又四面八方地来侵,于是男士们纷纷重婚。在那种青黄不接的时代里,大家浑水摸鱼,而且,男女的纠葛,只有有关人的告诉乃论,而那些有权告诉的有关人,又都是无知无能的受害人,她们从来不曾梦想到起诉离婚一事。她们在伤心之余,只是奇怪为何那些新式有学问的良家女子竞肯甘心做妾?
这种风气不断地持续了三四十年,尽管后来被弃的妻子是受过现代教育的,是恋爱结合的,但是色衰或爱弛时,她们的丈夫依然可以振振有辞地移情别恋。这些可怜的妻子也依然效法上一代的女人,用“死不离婚”做武器,和对方周旋冷战到底。不知多少烦恼悲剧因此而产生,三方面都委屈别扭地度过下半世。
就是那些在爱情方面占了优势的女人们,也必须忍辱负重,永远在紧张状态中生活,其内心的痛苦也只有过来人方能明白。小管为了爱情,还是为了富贵,她们所付出的代价是很大的,所以她们终生要求补偿,不是向丈夫要求过分的体贴,便是在物质方面诛求无厌。晚近女人看够了这些惨痛前例,她们慢慢学乖了,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再像前人那般委曲求全,她们知道不沦是爱情或富贵,最终都换不来事实上的名位。于是只要她们有本事,一定会倾全力地挤掉对手,抱定了宗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怜的女人们,如此循环不已,幸而男人也有老病死亡,假如男人个个都能健康地活上一百岁的话,恐怕世上将充满了弃妇。这些现代的弃妇们,她们比旧式的弃妇更可怜,因为她们连那点残余的“止统”尊严都被剥夺了。
法律为了保护弱者,把离婚加以严格限制,再加r风流事儿都是饱暖富贵之余的消遣,男人们为了前途,不忍将富贵浮名,都付与低颦浅笑。于是男人们便走偏锋,女人们便走快捷方式,多变的动乱社会里,连男女在情爱取予方面也十分现实起来。我们的摩登男性,现在学会了西方绅士的手法,豢养情妇外室,妻子们遇见这种情形,虽然中心凄楚,但是三思之后,终觉维持现状,还是聊胜于无,也就假痴假呆装聋作哑了。
人性是愚昧而自私的,成人不比孩子更高明多少。丈夫越是知道你不愿而又不能离开他时,他越是趾高气扬地作践你。大妇相处是最高妙的生活艺术,情场有如战场,正像孙子所说:“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善之善者也。善用兵者,是要未战而庙算胜的,闹到短兵相接,虽胜亦败,因为元气已伤了。与其亡羊补牢,莫若未雨绸缪。越是能自立的女人,有独立人格的女人,越能保护自己的婚姻,正像健康的身体才是防病延年的根本一样。
所以越是文明进步的国家,女人越是能自立,男人也就越不敢轻举妄动,于是真正的一夫一妻制才随着真正的男女平等而具体化。我们目前,在中阶层社会里,婚姻纠葛仿佛不像过去那样多,这要归功于两方面,妻子们比过去聪明懂事而且能干了,丈夫们也老实安分多了。但是对于丈夫这一方面的改进我总有些怀疑,我总疑心他们非不为也,是不能也,连妻女都养不活,怎敢妄想做齐人?
譬如鸳鸯一样的一夫一妻制,女人们毫无疑问都是一致予以拥护的,怎样能设法彻底施行,也只能依仗女人自身。男人们不是不爱他们的妻子,也不是专好自找麻烦,但是假如事实允许的话,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像阿拉伯的国王一样,后宫佳丽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