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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饰演的马小军在1994年的威尼斯电影节上把欧洲人镇住了。他们不敢相信这个率性、稚气的少年是第一次演电影,然后无争议地把影帝的桂冠给了他。一夜成名的东方少年在欧洲人于水城念叨他名字的时刻,正在同高中校友嬉戏、玩耍。后来的他理所当然地念中戏、做演员、演电影、演电视剧、唱歌、出席各种各样的活动。只是,他的青春提前结束(请原谅我这种或许武断的断言)。他的笑容里,再也没有马小军的稚气、纯真与害羞。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吗?对夏雨来说,回忆那段他饰演马小军的日子,会不会为之添色美化?或者打心眼里拒绝,因为随之而来的盛名带给他的沉重压力?
还有饰演米兰的宁静。当在电视上看过那么多她主演的毫无价值的电视剧后,我恍惚地想,电影里那个美丽、感性,可以当男孩心中的“女神”的女孩真的是她演的吗?怎么可能呢?就这样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有了偏差。宁静自己呢?现在的她回忆她演的米兰时,是不是只当做一个遥远的模糊不甚清晰的梦境呢?
能说明的似乎只有一点,时间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它会慢慢改变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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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润东在《那年我们十七岁》里唱道:也许我早该知道,永远不变的只有改变,翻开那些旧照片,就好像回到从前,在心里面的里面,永远停在那年的海边。
这首歌,这段词,似乎是这部电影的注脚。
十几年后,马小军过上了他倾心已久的体面生活。当他和少年时的一帮哥们儿开着豪华车经过曾经住过的院子时,发现一切都已改变。但他们没有下车叹息、感慨。因为他们,如王朔在《动物凶猛》里所说的,已经“在人前塑造了一个清楚的形象,这形象连我自己都为之着迷和惊叹,不论人们喜欢还是憎恶都正中我的下怀。如果说开初还多少是个自然形象,那么在最终确立它的过程中我受到了多种复杂心态的左右。我可以无视憎恶者的发作并更加执拗同时暗自称快,但我无法辜负喜好者的期望和嘉勉,如同水变成啤酒最后又变成醋”。事实上,如果不是他们看到那个唯一的不曾改变的嘴里就会喊“古伦布”的傻子,在车里冲他大声戏喊“古伦布”,他们大概不会认出这片地是他们度过青春岁月的地方——就像王朔在小说里说的,十几年后,如果不互相介绍,大家都不再能认出彼此。
实际上,电影里马小军最后在是否要立刻长大成人而作内心挣扎时,已将这种必会对过去背叛、遗忘的心态展示给了我们。在他对米兰进行一系列的嘲讽、口头侮辱之后,他终究没能按捺住那些莫名其妙的欲望。某天他用万能钥匙捅开了米兰家的门(电影开始他就是用的这种方法看到了米兰的照片),玷污了她的身体。米兰先是一番挣扎,后来只是问他:“你觉得这样有劲吗?”马小军没理她,只是在事后冷冷地说:“你活该!”
在此,马小军亲手将他心中的“女神”塑像打碎。
那段马小军在雨夜骑着自行车拼命喊着“米兰米兰”的戏可看做将“女神”塑像打碎前对她的最后一次供奉。马小军的眼泪、嘶喊在大雨里都被淹没。似乎是说,青春多么单薄,它能和什么抗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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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经》里有句话:“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或许青春年少时,我们都会以为自己如何地与众不同,如何地才华出众。然而一系列的生活体验经历后,我们又会很容易特别悲观消沉。于是太多人高喊着我的青春已死,我的明天不再有希望。其实就算你的生活永远地一帆风顺,你一样会有若干莫名的烦恼。因为最好的青春时光,都是用来被辜负的。辜负过后,你才会发现它的完整、它的美。
正如朴树在《生如夏花》里所唱的:“这是一个多美丽又遗憾的世界,我们就这样抱着笑着还流着泪!”事实上,活着本身就是可悲的行为,你必须为了生活不断地妥协,不断地否定自己。然而每个活着的人总要找到一点支撑。当青春远去,回忆里掺些水分打些折扣并没什么,只要那些画面还能令你心悸,还能让你找回某些仅仅属于少年的情怀,也算对得起活着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