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江湖

爷爷第二次遇见李连福之前，已经听了他不少的事情了。

李连福是余姚人，从小便跟了父母来到上海混生活，他父亲攒了点资本，在太平桥那里开了个小烟纸店。当时的浙江人，多半是像这般做小生意的。而到上海的苏北人则都较穷，多是逃难来到申城，去做些不法事情，或当下等工人的也有很多。这李连福的母亲长相颇好，他们家几年生意做下来，也积攒了点本钱。这时候，有个苏北人，姓蔡的，平常靠做拆白党(拆白党是旧上海的一个行当，男女都有，专门勾引殷实人家的异性来骗取钱财)为生，看上了李连福的母亲，常去她那里搭讪。此人巧言善辩，面目英俊，颇能讨人欢喜，一来二去的，竟和李连福的母亲勾搭上了，她母亲没少往这姓蔡的身上塞钱。起先这桩事情他们瞒得很好，没人知道，谁知道最后这姓蔡的小子动了贪念。

这姓蔡的鼓动李连福的母亲，偷着把值钱的财物和房子都去当了，拿了钱和他私奔。不知李母为何竟鬼迷心窍到如此地步，竟然一口答应，某日背着丈夫儿子，将房契和家里的其他值钱物什偷出，去了太平桥的当铺便要典当。幸好那典当行老板是李连福父亲的余姚老乡，平日里同他父亲素有些交情，见着他女人带着这些东西来当，身旁还跟着个小白脸，心中一惊，却未曾点破，只先将他们稳住，说是把东西拿到里间去验，一边却差了人去，知会李父。李父得到消息大惊，即刻赶到当铺，见到了这对奸夫淫妇。那女人见丈夫到来，羞愧万分，夺路便走。这姓蔡的看到李父坏他好事，恨得牙都痒了，两人起了争执，他一脚踹到李父腰间，还拔出刀来捅了他一下，转身逃出。

当李连福赶到的时候，他父亲一身是血，坐在地上，泪流满面。那时候的李连福已经二十多岁了，平常也不喜在店里招呼生意，常在街上跟一帮游手好闲的人厮混。他手面阔绰，待人大方，打架时还狠得出劲，因此太平桥地面上的那帮地痞流氓也都服帖他。李连福来到当铺，听人讲完这事，却不多话，只哼了一声，“扑通”跪在地下，对着老父说道：“我姆妈不忠，但她是我老娘，从小生我养我，咱们和她一笔两清，从此不要再见了。但这姓蔡的，我必找他报仇。”说完背起父亲便去了诊所……

再说那拆白党小蔡，见骗财不成被人识破，当即到住所拿了东西便溜之大吉。当年的拆白一党，大多如此，行事无论成与不成，均事后便溜，不作耽搁。上海有钱人大多有势，留在当地必招祸患。此人也是胆小，这次骗了个小户人家告败，也是急匆匆地跑路。

李连福将父亲安置好，提了把刀到街上便去寻那姓蔡的，打听到此人已溜走，便找到他平时一同厮混的那些兄弟，说道：“天涯海角我都要把那杂种寻来，我听说这人可能回了盐城老家，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须替我照顾我爹和小店里的生意。”他的那些弟兄倒也义气，一口答应。于是李连福当天晚上便坐船去了盐城。爷爷听别人转述说，李连福到盐城后，找到那人家里，发现他家只有老娘和妹妹两人，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当即扔下身上的十个银洋说：“你儿子在外不孝，犯了事儿，这辈子都回不来家了。你们娘俩买点吃的，小姑娘早点寻人嫁了，也好找个靠山。”说完便走。当时李连福在他老家放出风去，说只要小蔡回到上海，在他老爹面前磕头认罪，就放他一马，否则便走遍天涯海角，也必找出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