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李连福回到上海,在家中侍奉老父养伤,整天也不出家门。两个礼拜后,那姓蔡的回到了上海,借了点见面钱,偷着到当地的青帮找人说情。虹口地面的青帮有个香主,名叫周双镜的,是他的同乡,还和姓蔡的沾些远房亲戚,便答应替他说情,于是托人约了李连福去虹口地界吃茶,说是姓蔡的要给他赔罪,他姓周的就给他们当中人。青帮的香主给李连福这样的无名小辈发去帖子,已是万分地给面子了,而说和的地方还是人家的地头,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结了。那天晚上,李连福揣了把尖刀在怀里,也不带弟兄,只身一人去了虹口的晋元茶楼。到了包房里,周双镜呵呵笑着站起身,走到李连福面前,说:“你小兄弟倒也是狠,追人追到咱老家去了。唉,我看这事情里头最后也没谁死了,今天就算给我给个面子,放过我这个小同乡了,你看怎样?”李连福嘿嘿一笑,说:“既然周老大发话了,我总得听的。那这样,把这姓蔡的叫来吧。”
周双镜哈哈大笑,拍着手走到旁边屋里,提着姓蔡的来到包房,说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这就给人赔罪吧。”小蔡跌跌撞撞跑到李连福身前,鞠躬说道:“我实在不晓得那个是你小兄弟的娘,要晓得这回子事,打死我也不敢做的……”周双镜在旁边抚掌说道:“好,小朋友,这可够给你面子了吧?我看这事就这么结了吧。”李连福冷笑一声,站起身来,猛地拎起小蔡,一手拽出怀里的尖刀卡在他喉头,大声说道:“不好意思了,周老板,伤父之仇,辱母之恨,小弟我决不敢忘。今天这人定然是活不了的。”周双镜圆睁双目,“啪”地一声拍响了桌案,叫道:“你这个不识相的小赤佬,爷叔我已经给足你面子了,你今天要是杀了姓蔡的,也就别想活着踏出虹口了。”李连福听闻此言,仰头大笑了起来,边笑边说:“我今天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哼!”他一手用刀指着小蔡,厉声说道:“谁的老娘要是受了这种人的折辱还能忍气吞声的,那不如立刻就死了的好。”
说完这话,他右手抹过,刀刃过喉,姓蔡的顿时一命呜呼。李连福一脚把姓蔡的蹬倒在地,翻转刀刃在身上抹了两把,望着面前兀自有些发呆的周双镜,沉声说:“周老大,我大仇已报,此生无憾了。我知道今天让你失了面子,你要杀我,这便杀了吧。我李连福恩怨分明,决不皱一皱眉。”说完将刀往地上一扔。那周双镜发了会儿呆,忽然问道:“你姓李吗?”李连福点了点头。周双镜颔首轻道:“嗯……李连福……李连福……”忽然他一拍桌子,道:“好,这事情就这么完了,我今天便放你一马,不过……”李连福问:“不过什么?”周双镜哼了一声,说:“这里是我的地盘,大家都知道是我来给你当中人,现在人却死在了我面前,你要是不留下些什么的话,叫我如何交代?”李连福点点头,说:“周大哥说得有理。”说完蹲下身子,张开左手贴到地板上,拿起旁边的尖刀,举过头顶,手起刀落,便斩下了自己的左手小指。
这一刀下去,在场的人俱都震动,那周双镜上前两步,扶住李连福,又腾出手来,撕下自己的一截袍袖来,给他包扎。李连福哼都没哼,只笑着望向周双镜,问:“周老板,这下咱们的账可清了吧?”周双镜一边给他包伤口,一边说:“小兄弟,你的所作所为,我实在是佩服,今天我算是认识你这号人了。他日,你必有出头之日。”说完他抱拳相向,亲自送李连福下了楼,来到街口,转身对身后的弟兄说道:“这小兄弟是我朋友,以后大家不必为难。”说完,执着李连福的手讲道:“今日之事就此揭过,你今后一切保重。”说毕转身带人离开。李连福呆望着周双镜的背影,心中也是起伏不已。这两人在日后,正有一段恩怨纠缠……
爷爷说完这段事,颇有些欷?#91;,说这人的命数,都是打小的时候就生好的,有怎样的性子,就有怎样的命。此人在乱世中既不暴躁无理,遇事又勇往直前,勇中有智,智中有诈,方成气候。那时候我听闻此言,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