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汉英心里想着,嘴上却没闲着:“小事一桩,兄弟,你老爹从今以后就是我老爹,我这就安排他也住进这里,只是……只是这两天要委屈他老人家了,这监房实在不是啥好地方啊,呵呵……”李连福抓着仇汉英的肩膀,感激地说道:“大哥……你……”仇汉英摆手道:“不必多说,救人要紧,救人要紧,我这就着人去办。”说着朝外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兄弟你就安心在此待着吧,哥哥我定当替你办好这事。”李连福看着仇汉英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长吁了一口气,心想:“这种人,除了许他好处,并把自己的利益同他绑在一起外,再无其他手段来驱使,我在巡捕房里认了这么一人,对自己的将来也是大有好处……”这时候,李连福突然又想到了为救自己父亲而惨死街头的胡宜广来,心中一酸,不禁落下泪来。“阿广,我出去首要之事,便是要为你报仇……”李连福暗中下了决心。
朝中有人,果然是办事方便,不出两个小时,焦恩便送了李连福的老爹来监中。这一次,仇汉英却没有来,还是派了那个姓陈的看守官送他们进来的。焦恩手中抱着被褥枕垫,看守官手里则提着个食盒,在地上放下,轻轻说:“这是我们仇探长让我送来的,李老板你放心,这两天你和老人的吃住我们一定好好安排。”李连福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手道:“费心了。”李连福的老父望见自己的儿子,浑身颤抖,眼泪夺眶而出,用手指着他,说道:“你……你……”焦恩看他父子有话要讲,便拉着看守官,告辞出去了。李连福等门关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下头去,道:“爹,你身体可好?”李父抓着李连福的肩膀,把他拉起,哭道:“我好……我好……你在外面闯下了什么祸来,那些人竟来绑你家人?小广……小广他……”李连福叹了一声,默然不语,过了半晌,才道:“江湖上的恩怨,本就如此。爹爹,你儿子我既走上了这路,就注定有此遭遇……但是请爹放心,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允许别人再伤害到你。”
李父听闻此言,老泪纵横,一记耳光落在了他儿子面孔上:“你个不孝的子孙,我……我李家就你一个孩子,我从余姚将你带到上海滩,好不容易才拉扯你到这样大,就是为了……就是为了……”他的手颤抖着,指着李连福的额头:“就是为了让你在上海……当个瘪三吗?”说到这里,李父大哭了起来。李连福长叹一声,握着父亲的手,轻声说:“儿子不孝,走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但是爹爹你记住,”说到这里,李连福提高了声调,眉宇间竟起了股刚烈狠绝的神色,“爹爹你要记得,你儿子绝不会是个瘪三,我一定会在这上海滩上混出个人样来。”李父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仿佛是在看个陌生人一般,这目光中,还带着三分怜悯,两分惋惜。父子两人都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李父终于长叹了一声,轻声说道:“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李连福点头道:“爹爹你说。”李父抬起头,望着头顶的那扇天窗,轻轻说道:“快点找个媳妇给我生个孙子吧。”
仇汉英这样的人有一样好处,就是只要有利可图之事,便办得十分起劲卖力。李连福和他父亲住在监房里的这几天,被伺候得舒舒服服,天天好吃好喝,牢床上还加上了全新的被头。在巡捕房外,仇汉英每天都安排了三队巡逻,不分昼夜,在公馆马路上走动盘查……兴许此时的仇汉英已把这八美轩看做了自家的产业,自然再不许别人来动。而周双镜那边,也在这两天里广散消息,说是礼拜天便要到八美轩,收李连福为门生。这消息在江湖上传开后,众人议论纷纷,都道周双镜这个弟子收得真重,不在自己府上受拜,却巴巴地跑去法租界里自己门生的地方收徒,青帮中这样的先例可实在不多。
礼拜六晚上,宝隆路上的步高里。步高里是当时修缮得较好的石库门弄堂,里面的房子都颇为宽大整齐。周双镜手持文明棍,腋下夹盒点心,来到了步高里左首第三家,叩响了门上的铁环。黑色的大门格格地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佣人打扮的中年妇女。周双镜恭恭敬敬地对那佣人说道:“请问老师在家吗,烦劳通报一声,就说学生周双镜有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