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三分钟,那门房急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道:“老板现在要见你,你进去吧。”李连福点了点头,跟着门房走进了弄堂。这一整条同孚里都是黄金荣的地产,李连福跟着进了中间那栋青灰的小洋楼,进去一看,这厅堂巨大无比,高高的顶上垂下珠帘饰成的金色吊灯,刷亮的深色地板能将人的影子都照映出来,盘旋而上的楼梯横亘在大厅的中央。李连福心中感叹,在上海滩上能混到这地步,也算不枉此生了。正在此时,旁边走上两人,其中一人手里握着把枪,望着李连福,说道:“对不起,先生,我们要搜一下身才能放你进去。”李连福看看后面的两个兄弟,点了点头,道:“那好。”三人被搜过了身,没有发现什么武器,那两个保镖退后一步,笑道:“得罪。”然后一伸手,指着楼上,门房先生便带着他们踏上了楼梯,到了二楼。那门房边走边道:“老板正在用饭,他听你传的那话,就急着见你们了。”说话间来到了一间大房间门口,房门是白色的桦木做成,那门房敲了敲门,门里传出声音:“进来吧。”
门缓缓开了,日光从正面朝南的巨大窗户里照了进来,一张宽大的桌子尽头坐着一个宽大的身影,正手拿碗筷吃着东西。他的脸背着光,却看不清长相,房间的旁边站着四个壮汉,立得笔挺。门房在旁边躬身道:“老板,他们来了。”黄金荣放下筷子,抬起头,望着李连福。李连福抱了抱拳,说:“黄老板,你好。”黄金荣点了点头,道:“老顾,你出去吧。”那门房转过身走出了房间,又轻轻带上房门。李连福这才看清楚了这个上海滩上第一大亨的面孔。黄金荣生了一双肉眼,眼珠大而脸多肉,大鼻宽嘴,厚唇大耳,头顶上光光的,远看竟颇有几分佛相,仔细看去,却能从他的眼眉间嗅出几分煞气和霸气。黄金荣的声音粗豪,开口问道:“你叫李连福?”李连福点了点头,说:“是。”黄金荣点了点头,说道:“你传给我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连福恭声说:“我得到消息,说……”讲到这里,他侧眼望着墙边站着的那几个保镖。黄金荣一挥手,道:“你不用担心,尽管讲好了,他们都是我的自家人,不打紧的。”李连福点了点头,直起腰,望着黄金荣道:“黄老板,我是个爽快人,那就有什么说什么了。你要听着不开心,等我讲完了,再一道斥责吧,到时候要杀要剐,我姓李的没有一句怨言。”黄金荣听李连福这么一说,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小兄弟,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脾气!你就说吧。”李连福微微一笑,道:“我知道黄老板你明天有批烟土要从川沙上岸,派两部卡车接到上海。我还知道,这批货你黄老板是瞒着张、杜两位老板做的。”说到这里,李连福望了黄金荣一眼,只见黄金荣还是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只是脸颊上的横肉抖了几下。李连福继续说:“黄老板一定想知道,我怎么会晓得这个消息的,不瞒你讲,给我报这个信的,正是法租界巡捕房的华捕仇汉英仇探长。”
刚说到这里,黄金荣寒着脸,猛地一拍桌子,说道:“娘的,仇汉英这个赤佬。”他望了李连福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没打紧,小兄弟你继续讲来我听。”李连福点头说道:“这仇汉英以前同我倒也有些小交情,他找我来,是要我帮他的忙,要去劫了这批货。”黄金荣腮上的肉抖得更加厉害了,他对李连福摆了摆手,问道:“你是讲,仇汉英知道这是我的货,他来找你是要抢土?”李连福说:“是,他把你们的路线、接应人都告诉了我,还给我送来了十多支枪,让我带自己的兄弟干这一票。他答应我,事成之后,他来销货,好处我俩对半开。”黄金荣听到这里,把两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望着李连福,轻轻说道:“李连福,嘿嘿……李连福……这个名字最近倒也听得不少,就是你,前段时间在法租界和洪门的人干起来了吧?你是不是拜在了周双镜的门下了?”李连福躬下身子,说:“是的,周双镜是我的老头子。”
黄金荣点点头,说:“这桩事情,于你大有好处,你却为啥要来告诉我?”李连福叹了口气,说:“不瞒你黄老板,你老的威名上海滩上哪个不晓得,我一听是你的货,当时心里就有些发怵,我姓李的虽然打起架来不要命,可听到你黄老板的名字,这个……这个嘛……”说到这里,他偷过眼去瞧黄金荣,黄金荣用手摸着自己的厚嘴唇,面上微露得色。李连福又继续说:“我心里不情愿去干这事情,但你晓得的,黄老板,他仇汉英毕竟是法租界的华捕,我也不能跟他明着说,否则当时就翻了脸,会出大事的。”黄金荣听到这里,不住地点着头,他霍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李连福身旁,拍着他的肩膀,豪声说道:“好,小兄弟,你做得没错,这桩事情上,你帮了我一个忙,我会记着你的。”李连福忙抱拳说:“全靠黄老板提携了。只是……只是我还有件事情要告诉黄老板。”黄金荣一摆手道:“说。”李连福迟疑道:“这事情……唉……这事情牵涉太大,我只怕……”黄金荣双眼一瞪,望着李连福说:“啥事情?我先前看你挺爽快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又婆婆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