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焦恩开口,吴巡恩便说了下去:“我是想说,你娘既然在上海,不想来重庆住,那你就不能不顾着她。你父亲不在了,你要也离了她身边,那就是不孝顺。”焦恩听到这里,面色一红,低下头去。吴巡恩伸出手来,拍拍焦恩的肩膀,笑道:“你别在意,叔叔我可不是在教训你,我虽然这么多年没见着你了,但始终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儿看。我晓得的,男儿大丈夫在家里是混不出出息的。这么办吧……”吴巡恩低下头,略略寻思了一下。“咱们袍哥在上海尚没有什么安置,我向来打算和上海的青帮一道做点生意。上海的杜月笙就在武汉、重庆、成都的码头里都安插了兄弟,我也想派个贴心点儿的去上海,和杜先生合作。我们两个虽没打过什么交道,但去年中秋,他杜月笙托人捎过月饼给我,还写了封信,信里讲到他的烟土生意,让我多照应,我便也回了封客套信。”
焦恩听吴巡恩说到杜月笙和烟土的买卖,心道:“果然,就算到了重庆,说起烟土,还是脱不了青帮,我可得千万当心了。”吴巡恩继续说:“我刚才心里就想到了,小恩,你是办这差事的最好人选,你可以长期待在上海为我置办货物和买家,既不用离了你母亲,也没有什么风险,平常同杜先生多打打交道,也不是一桩坏事。你瞧怎样?”吴巡恩望着焦恩问道。焦恩面露感激之色,说:“多谢吴叔叔了,这样很好。”吴巡恩点了点头:“那你就在重庆先住一段时间,别急着回去,在这里好好耍耍,也顺便熟悉一下咱们哥老会里的人头。我就讲你是我的侄儿,以后大家都好相见。”焦恩抱拳道:“叔叔想得太周到了,我就怕办不好事,枉费了叔叔的苦心。”吴巡恩哈哈大笑,拉着焦恩的手,说:“别说傻话,我一瞧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好小子,来来来,给我讲讲这两年你在混些啥哟。”
吴巡恩自见着焦恩,便极为爱惜,当天晚上拉着焦恩到自己家去住。到了第二天,吴巡恩一早就拽着焦恩到重庆各处码头香堂,教他认识人。中午,这二人在正阳巷旁的罗秀楼里吃过午饭,焦恩笑嘻嘻地说道:“吴叔叔,你陪了我一天了,下午我在这四处随便逛逛就好,你有啥事情,就先回去办好了。”吴巡恩点头说道:“那也好,你娃儿自己小心,遇到事情就报我名。晚上回来我家里,今天我老婆带着我儿从汉口回来,咱们一家一块儿吃顿饭。”焦恩应了,便和吴巡恩在酒楼下分了手。焦恩看吴巡恩走远,就在四处随便走了会儿,看见前面有抬竹轿的,走上前去,塞了几个铜钱到轿夫手里,说道:“载我过江去。”到了他们租的那间农舍附近,焦恩下了轿,在周围绕了几圈,眼见无人跟着,便走进了农舍。
罗广辉一见焦恩回来,冲上来执着他的手就说道:“你去哪里了?一整夜都没回,也不带个信来。”焦恩摆了摆手,说:“我见着我吴叔叔了。”罗广辉问道:“他人怎样?可靠吗?”焦恩点了点头,说:“他对我很好,但这事情却急不得,我得再看段时间,才能把事情同他托出。阿哥讲了,这事情不能冒一丝风险,宁愿拖久一些,也要看得仔细。”罗广辉点了点头,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焦恩按着他的肩膀,说:“阿辉,你听我讲,这段时间我得和吴巡恩待在一起,你们就在这里安心待着,看好货,哪儿都不要去,等着我的消息。你们也不要来找我,有事情我自然会回来找你们。”罗广辉皱眉问道:“那咱们得等多久?”焦恩笑了笑,说:“阿哥既然说不要急,那你还急什么?这事情不到万无一失,我不会摊牌的。”罗广辉叹了口气,说:“那你尽量快点儿,你让我在这里死等,那可难受得很。”焦恩拍拍罗广辉的肩膀,说:“你放心,事情了了咱们回上海,我请你喝老酒。”
傍晚时分,焦恩回到了吴巡恩在临江门的家宅。他进门的时候,吴巡恩正在院子里拉着个二十岁左右的高个年轻人说话。见焦恩回来,吴巡恩面露喜色,走过来拉着他,来到那个年轻人面前,指着焦恩道:“这就是我常同你讲的,上海焦伯伯的儿子,叫做焦恩。他年纪比你大,你叫他声大哥吧。”焦恩见那年轻人长得身材高大,却眉清目秀,戴着副黑框眼镜,透出一股斯文气来。那年轻人躬身说道:“大哥,你好。”吴巡恩呵呵笑道:“小恩啊,这就是我儿子,叫做吴健云,他跟我做事不行,读书倒好,这两年在武汉读大学。”焦恩搀着吴健云的手,说道:“健云,你不用客气。”吴巡恩哈哈大笑,心中甚是开心,一手拉着一个,朝着内堂走去,边走边道:“来来来,晚饭要好了,边吃边讲。”这时候,一阵冷风吹过,焦恩紧了紧领子,打了个冷战,他抬头望了眼天边,月亮被一片云遮着,朦朦胧胧地露了半个脸。“天越来越冷了,不晓得阿哥他在上海那边怎样了。”焦恩默默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