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十月急急的否认。“不全是这样。”她说，“现代女性已经过分坚强。”她开玩笑，“我知道，我们都欣赏那样。”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打得小三斗得流氓，那又如何。温十月说：“爱情不是战争，是真心实意的最初的想象。”她笑容真挚干净，是一段自我剖析。她说：“我理解和期待的爱不是一个男人，而是旗鼓相当。事实上，不管是男人，女人，动物或者花草树木，只要是真正平等和相知的，就是可以爱的。”

他大声笑出来。温十月也不窘迫，她也懂得他并非嘲讽，他沾染她的爽朗，她亦有发自肺腑的愉快。林洛阳说：“曾经在报纸上面看到，有人和一棵树结了婚，温十月，你会不会是下一个？”

她眨眨眼睛，并不作答。

林洛阳捏着她一根手指轻轻摇一摇，他说：“你说过，大自然有自己的意愿，你怎么知道动物和树木同样理解你。”他仍是笑，随随意意地开着她的玩笑，“你怕不怕一场单恋，所托非树。”

“咄。”她笑骂，“你这么把我的话记得这样牢。”她也哈哈笑起来。

他们起身往回走。林洛阳提着温十月一路买的零杂碎，家纺蓝色麻布的围裙，黑底的绣花鞋，草编的小簸箕，手工的棉布玩偶，拉拉杂杂放在一个黑色的购物袋里，林洛阳笑她说：“购物是不论哪个时代，女孩子都戒不掉的强大天性。”

温十月倒是坦白。“我已经二十五岁半了。”她说，“你知道，我已经不是小女孩。”

夜晚同样漫步在江边。他们从投宿的小宾馆沿着湿漉漉的小路走出来，接上大路，就是江边。夜晚又是另外一种风情，并不像是他们去过的广州或是上海，珠江或者黄浦江上面汽笛隆隆灯光明亮。那些是属于城市喧嚣的繁华，而小镇并非如此。它们总安静，在人的感知边缘，它若即若离，一不留神就消失不见。

水面太浅。他们白天目测过最深的地方不过也才到腰间，并不能通航，有一节水域下游拦了小小堤坝蓄水，夜晚点点灯光把水面照得微亮，放置孩童玩耍的小船。岸边上是忙碌拥挤的烧烤摊，大人们同样寻欢作乐，在成人和孩童之间有一条无形的阻隔的屏障，他们自得其乐，相安无事。

温十月在岸边站许久。她喜欢听孩子们嬉戏玩笑地呼喊，远远近近的传来，清脆又稚嫩。人生在世，光阴过客而已，总有留恋，总会不见。

林洛阳始终站在她身边。他说：“每一代人都会老去，我们早一点，他们晚一点，他们看见那边的风景，我们看见这边的风景，如此而已。”

她笑笑：“我不怕老。”她笑容狡黠，接着说道，“只是怕老太早。”

他心领神会，并不做声，拉着温十月坐到烧烤摊的小桌旁。两个人点许多烧烤，老板娘总殷情，推荐他们许多食材，温十月来者不拒，总是应承。

林洛阳问：“会不会太多？”

温十月等老板娘满脸欣喜地走开。她说：“我来结账。”

他微微觉得好笑。她总是自我，却也顾及别人，怕他窘迫，过分直白的话在有第三方在场的情况下从来不说，林洛阳分辨不出她是玩笑或是认真，他想，也许只是她理解有错。林洛阳说：“我从不顾及钱包厚度。”

她笑问：“那你担心什么？”

林洛阳会意。河东河西，总要换到他来开她玩笑。林洛阳说：“肥胖总是因为身体摄入了它本身需要之外的太多能量。

温十月看看自己。她说：“我没有觉得自己很胖。”她也会意，顺着林洛阳的玩笑开下去，“你就不要再吃了，万一三高，无后为大。”她上上下下看林洛阳，他看她装出来的表情认真，哈哈大笑。

“多不公平。”林洛阳抗议。

“我一个人也不会浪费。”她笑着眨眨眼睛，就像是天边一闪一闪的星。

林洛阳招招手又再要两瓶啤酒，他问温十月：“你喝不喝？”

“为什么不？”她反问。

啤酒也是体会一块土地最直接和迅速的途径。因为保存和运输成本高昂过生产所需，啤酒大多数情况下是并不外销的地域产品，它们在一个特定的地域范围内自行狂欢，无所顾忌，更不在乎外面世界的看法。

林洛阳帮着温十月把瓶盖撬开，并不用玻璃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是他们一样的江湖想象，温十月举着瓶子要同他碰杯，温十月说着：“醉笑陪君三万场。”

林洛阳喝一口。问她：“你要走？”

“没有呀。”她说，“一场相遇，就算是秉烛夜宴，也哪有不会散的。”

他也豁达，只问她说：“你喝下去那口漓江水，感觉如何？”

温十月笑。她说：“燕京。青岛。三得利。漓泉。都是啤酒。我分不出区别在哪里。”她不欺骗，也不附和，坦白得可爱。并不追求展现给别人看，那些所谓的识货或者品味，她做俗人做得自由自在，而这在茫茫人海之中本就是风景，不了解和了解之后表示不屑一顾是不同的意味，这是她骨子里面呈现出来的优越感，她从不自我委屈，矫揉造作迎合别人。温十月总聪慧，洞晓大俗大雅的价值观，让人羡慕。

他们占一张大圆桌。桌面平滑却油腻，温十月不在意，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托着脸。有一群叽叽喳喳的青年男女过来问他们，是否可以拼桌。林洛阳看温十月，十月点点头，他们都不拒绝。

七八个人围着圆桌坐开。林洛阳换了座位，从她对面坐到身边。对方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略带歉意地跟他们道谢。温十月看看四周坐得拥拥挤挤，反而说：“本就是我们空占了太多的位子。”

他们太年轻，言谈之中就能知道是刚上大学的青年男女，翘了运动会从四面八方回来聚会，他们怀念更小时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