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在长时间拖稿和催稿的拉锯战中练就坚韧的耐心和软硬兼施的铜墙铁壁，而这一次其实和工作并没有太大关系。编辑在那边说：“温十月。”听出来她语气无奈，“其实我只是想问你，编辑部收到读者给你的求爱信，要怎么处理。”

“烧掉撕掉吃掉卖废纸。”她开玩笑，没有正形。温十月说，“不如你念给我听。”

“呸。”编辑身经百战，“你想得美。”

“既然这样，你何必问我。”温十月站在中州中路的站牌底下翻白眼，想起来她看过的电视连续剧，里面穿着白色毛毛领大麾的中州王，不知道是不是也御驾横渡过桥下的那条水渠。她说，“我又不是不再回去。”

编辑哈哈笑。她说：“我怕你流浪上瘾，乐不思蜀。”

温十月倒是恢复伶牙俐齿，她说：“还不是给黄世仁打长工的丫头命。”她也哈哈笑。忽然又想起一些事情来，温十月不露声色，却在追问，她说：“那上面是否有署名？”

“有呀。”编辑存心开她玩笑，“陈后主唐玄宗爱德华第八，哪一个是你中意？”

“我可没有那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温十月远远看见广场上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觉得像是重返人间，她亦开玩笑，说，“我打算去买张彩票，河南多巨贾，我倒是有中奖三十六个亿的野心。”

编辑转回话题：“还在洛阳待多久。”

“能待多久待多久。”

“接下来呢？”

“天涯海角。”温十月说，她此时脸上表情淡淡，衬托出来一双清澈的眼睛，她说，“风吹到哪里，就是哪里。”

就像是一朵没有根的蒲公英。

林洛阳大多数时候都能理解温十月的没有准备。他年长十月几岁，倒不是说长者多智慧，而是在他们在思想上同等的条件下面他多出来几年的思考，因而懂得换位，揣摩温十月的忐忑和决定，她喜欢自由，害怕束缚，所以需要时间。而他此时却没有真正了解到温十月在感情上的极端，因为害怕伤害，她那么执拗，坚持等待一场完满无缺的感情，哪怕是有一丝的瑕疵，都不会是她所追寻和期待的爱。林洛阳想着她只是需要时间梳理，他们之间的机缘剪不断理还乱，所以他总是自信，不畏惧放她远走是否就等同于失去。

所以他也不能想象到温十月的左右摇摆不定。他所认识的那个温十月总是潇洒，好像是不怕伤害也从不后悔，始终给她干脆利落的印象，而其实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每一个人的身体里面总是住着无数个不同的自己。

林洛阳本身同样如此。他也有无药可救的两面性，或者只是因为想减少伤害，他试图为告别营造一个温情脉脉的气氛，他告别的只是互相欺骗以为真爱的过去，却不是相互扶持走过十几年少时光阴的彼此。

他们总是互相埋怨，申诉对方不能体味自己的苦心。但平心而论这场恋爱里面本来就没有对错，他们始终处在同一个世界，所认识的却不是真正的彼此，所以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们在北京见面。

秘书把晨会列席名单给他，林洛阳只消一眼，看到她的名字。忽然想笑，在已经过去大多数的时光里面他们的名字总是这样亦步亦趋，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谓的编年史，在那些尘封的书页上面，也许他们的姓名总是并肩，想起来大约也不能不说是一种潇洒，他们一起指点江山，交相辉映。

但却是两个戴着面具的傀儡人。有人说面具戴得太久往往会忘记自己本身是谁，而现在是林洛阳想把自己找回来。

她在会议最开始和他问好。